“我何时……”
高暧不禁一呆,正想说她怎会答应那种事,去也想起当初离开秣城时他就是这般问的,自己只道是句戏言,并未当真,再说早已情根深种,否则又怎会答应随他回来?
那夜他醉酒后,两人在床榻上互诉衷情,便更算挑明了那层关系。
只是自己所想的这份情,可万万不是平常所说的什么宫中对食,而是纯粹男女间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恋。
况且,他本就是个真正的须眉男儿,何苦老是这般口没遮拦,非拿这事来挑惹自己?
她心中不乐,那话便没说下去,垂下头不去理他。
徐少卿自然瞧得出她心中所想,知道这般说笑也要适合而止,当下没再追逼,靠上去将那娇躯重又搂入怀中。
她虽然有些恼他,但毕竟是个没气性的,只略略扭了几下身子,就伏在他怀里不动了。
“瞧着快四更了,公主该歇息吧,臣偷偷出来这许久,也该回去,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隔了许久,徐少卿忽然在耳旁说道。
高暧一呆,想起他此刻处境危险,不由又紧张起来,抬起头来轻抚着他脸上那细腻精致但却带着丝丝凉意的肌肤,颤声道:“眼下情势危急,你怎么还非要来找我?如今三哥做了皇上,就是要存心对付你,若是捏到了把柄,那岂不是……”
话到此处已是心惊肉跳,半点也说不下去了。
徐少卿却面色如常,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上抬,轻轻拖着她纤柔尖挑的下颌,淡然道:“公主不必担心,臣虽是个奴婢,可天生命硬,也不爱受人摆弄,陛下眼前是把我革职圈禁,可离了东厂,这皇位也未必就那么好坐,说不准过两天,臣便官复原职,照样如常的在宫中行走了。”
言罢,嘿然一笑,便俯头吻了下去。
……
宫中的日子亦如这晚秋时节,萧索单调,纵然伺候的宫人一批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副门庭若市的热闹样子,但却仍让人感到孤寂。
高暧每日里无事可做,除了诵经替徐少卿祈福外,也只能靠学些女红针线打发闲暇。
高昶每日早朝后都会来瞧她,也不知怎的,越是和他相见,就越是思念徐少卿,总想听到他的消息,却又偏偏怕这位三哥提起来,那颗心说什么也安定不下来。
好在他也只是稍坐片刻便走了,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少卿自那夜之后却没再来过,也没有什么音信传来,凭白让她牵肠挂肚,相思成苦。
急切起来,她本想向冯正问一问,或是让翠儿去外头打探一下,也好先头有个预备,可想想又觉不妥,宫中险恶,没得又要招惹麻烦,于是便压下了这念头。
如此悬着心过了五六天,这日高昶来得晚,午牌时分才到,面色也有些阴沉,虽然强做往常的欢颜,但高暧却瞧得出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叫他棘手。
她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这事和徐少卿有关,但瞧三哥的样子却又不像,自然也不敢去问,当下只做没留心地闲谈了几句。
送走他后,心中不免仍有些惴惴,可想起徐少卿那晚临走前的话,却又寻思莫非是他又出手做了什么,让三哥头疼了?
若果是如此,倒真有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可同时也担着天大的干系。
三哥不是大哥,绝不会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若是惹怒了他,那可就……
正自提心吊胆的时候,冯正忽然进来报说,清宁宫来人传话,太后娘娘召见。
高暧张口愕然,回宫之时,她便想起要去拜见太后、皇后的事,先前吃过亏,自然要长些记性,可又不敢自行做主,谁知跟高昶一提,他却摇头说暂时不必麻烦,以后自会安排。
两下里有嫌隙,见了面尴尬,不免各自都不高兴。
她自然懂这个道理,怕的也是这件事,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她也无意自找麻烦,却没想才把心放下,人家却主动找上来了。
这该如何是好?
冯正在旁察言观色,便凑前谄声笑道:“主子莫要忧心,自从陛下继位后,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来都喜笑颜开,高兴得紧,要真想为难,也不会等到今日,主子只管去,奴婢觉得八成不会有事。”
她听了这话仍有些将信将疑,可懿旨已传来了,便由不得她不去,当下只好让翠儿服侍着换了衣裳,打扮停当,便匆忙出了门。
翠儿却也替她吊着心,一路沉着小脸,可又碍着人多,不敢说话,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她上了轿子。
沿途向西,一路倒也平稳,绕过御花园,便到了西六宫的地界。
轿子停下时,上来接驾的还是那个清宁宫的中年内侍,行了礼便带她入内,绕过回廊直入寝殿。
宫内的样子丝毫未变,只是那些宫人内侍见了她却不再倨傲轻视,纷纷恭敬见礼,神色谦卑,倒是颇出意料之外。
入殿来到那拱门垂帘外,正要依着大礼跪拜,里面便转出一名宫人,蹲身福了一礼,卑声道:“太后娘娘说了,公主不必见礼,入内叙话便可。”
做儿臣的来见太后,居然不用大礼参拜,这位太后娘娘何时变得如此好相与了?
高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这清宁宫中四处都透着一股怪异,让她愈发觉得不安。
她吁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慌乱,便低眉垂眼随那宫人进了内室。
顾太后依旧斜靠在软榻上,一身品红色鞠衣,气色红润,眉宇含笑,望之便如春风拂面一般,与之前大病时那忧急中带着阴沉的脸色全然不同。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最宠爱的三哥做了皇帝,可以常伴她身边的缘故。
可是大哥呢?
同样是亲生,更是嫡长先君,如今下落不明,难道她就没有丝毫的担忧?
天下怎会有这般厚此薄彼的母亲?
她不敢多想,当下仍依礼数拜见。
顾太后果然心情大好,只让她磕了一个头,便叫免了。
高暧站起身来,瞥眼间,却见那软榻对面的圈椅上坐着一名穿红色团领坐蟒袍的老者。
他乌纱下的头发已全白了,面上皱纹簇结,还罩着一层青气,唇角带笑,眉宇间那股凌厉的寒意却比徐少卿更甚,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更是让人一见便心生寒意。
从样貌看,这人大约也是宫里的内侍出身,可这般品制的衣冠和凛然的气度却似是比徐少卿还要厉害些。
他会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
这时候,那人却也望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甚,配着那满面因干瘦而愈发深刻的皱纹,竟有些毛骨悚然之感,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老奴焦芳,见过云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