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道语气温柔地说:“这怎么能说是陪我们玩呢,杨公宝库也有陵少你的一份啊……”
徐子陵连连摇头摆手道:“我又不打天下,钱够花就行,那什么宝库你们自己还是去拿吧,我真的是半点都不贪心的。”
“那怎么可以呢,”寇仲帮腔道:“之前我欠了你那么多次,就靠宝库来还了,你不去的话,难道想让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徐子陵几近无语地说:“到底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啊仲少,我现在越发肯定上辈子你就是我的爹,我欠你的太多了……所以这辈子才会甩不脱你这个大债主!”
感受到徐子陵的怨念和抗拒,宋师道轻叹了一声,略微怅然地说:“小陵啊,我实话实说,实在是杨公宝库这件事没你帮忙就做不成,所以就请你大发慈悲帮我们最后一次,好吗?”
徐子陵彻底被打败了,插科打诨的寇仲本来就已让他难以拒绝,更何况是好声好气的宋师道呢?这位宋阀少主根本就是他们双龙人生中的第一贵人,一步步地引导他们由虫变成龙……是以即使徐子陵已经很清楚宋师道“无利不起早”的本性了,他也没法拒绝“同流合污”。回望宋师道,徐子陵苦笑着说:“即使我并不想搅合其中,但你既已这样说了,我又怎可能不答应呢?哎,二哥你才是我上辈子的爹吧,仲少我的娘,我认命了……”
“呿,”寇仲笑着踢了徐子陵一脚,说:“明明你也有好处,别说得像是我们在欺负你,看老跋,都被你弄得表情凝重了。”
跋锋寒摇了摇头,道:“你们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大谈杨公宝库这样重大的消息,我怎可能不凝重?不过更凝重的是,我就要离开了。”
“哎?”寇仲和徐子陵都呆了呆,唯有宋师道镇定自若地颔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又是早有所料?”跋锋寒锐目一凝,倏地望向宋师道,说:“你这种无所不知的表现,实在让人心里发寒。”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神,”宋师道轻松一笑,语气随意地说:“上次我不还差点折在尼姑们的手里么?我知道你要走,只是因为我很清楚你跋锋寒浪子一个,没可能长期留驻一地,就算是陵少也拉不住你吧。”
跋锋寒失笑道:“怎么又扯到子陵身上了,呵,其实我是为了少帅,我的仇家太多,在少帅军中待久了只会拖累你们,相反我一人遁走的话,谁也休想轻易抓住我。”说到这里,他眼神一厉,续道:“再加上经这一路历练,我自信已可胜过曲傲,所以我要回去,先杀曲傲,后斩毕玄!”
跋锋寒去意已决,三个好兄弟也只能祝福和送行了,不过宋师道还是嘱咐他不要贸然挑战毕玄,怎么也要等他们帮忙掠阵才行,否则毕玄手下那么多人手,就算赢了他也无法脱身……跋锋寒欣然应下,便潇洒利落地飘然而去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送走了跋锋寒以后,宋师道他们就要开始为“关中寻宝”的大事做准备了,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多愁善感。
杨公宝库的秘密曾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却最终因为高丽罗刹女傅君婥的死而渐渐没了声息,而现在这个时候,则终于到了他们再度“启用”杨公宝库来搅风搅雨的绝佳时机了:宋师道在乎的从来都不是杨公宝库里的财宝,而是这座惹人眼馋的宝库带给宋阀一统天下的绝佳机会!
现在的宋阀稳固于岭南和川蜀两处易守难攻之地,看似占尽了优势,但若想由南统北,却终究还是落在了“急不得”这三个字上面。
宋师道和寇仲一起乘船离开岭南之时,宋缺对他的儿子儿媳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急不得”——宋阀如今算是稳据钓鱼台,坐看北方之乱,只要继续稳扎稳打,不愁天下落不进他们的囊中。所以宋缺现在正一边组织朝堂各部、理清内政诸多事宜,一边征兵练兵,务必使他们南方人的军队能够适应北方的气候,更要与飞马牧场合作训练精骑兵,彻底打破“南人无骑兵”的劣势。
在宋缺看来,这场仗少说还要打个好几年,至于他的儿子嘛,确实能干,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总想一蹴而就……也罢,就让他们领着少帅军在北方搅搅混水,也免得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宋师道当然清楚宋缺的想法,但他是绝对不愿意再等个几年的:几年以后的李世民肯定已经扫平了内忧外患——宋师道实在不想费那么多工夫去和“天命真主唐太宗”斗智斗力,如果能尽早借李渊和李建成的手弄死这个大敌,那真是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如果真的弄到南北对峙、多年未决出高下的境况,那么慈航静斋的尼姑们肯定又要说他们宋阀是为了一己争霸之私心而罔顾天下百姓的福祉了,当真是纠缠不清、徒添变故。
上次解晖之死和宋师道的重伤已经使得慈航静斋和宋阀彻底决裂,然而面对那迎面泼去的一大盆脏水,慈航静斋只表示解晖不是她们杀的,宋阀和魔门“似有牵连”,除此之外她们就什么都不再多说,以静默的态度引得天下人纷纷猜测此中“内情”:不过无论那内情是什么都已不大重要,重要的是慈航静斋支持李阀,他们和宋阀这一北一南的两大门阀迟早要决一死战。
而这时间拖得越长,对宋阀其实越没好处:虽说宋阀从任一方面来说都不输于李阀,但慈航静斋能网罗到的高手数目却远远多于宋阀——宋缺虽然了得,但一个宁道奇就够他麻烦的了;偏偏和尚庙和尼姑庵里的高手简直就像春天里的杂草一样多,若给慈航静斋足够的时间来聚拢他们,再用这些高端武力来进行刺杀活动的话,那么宋阀的将领们就都要过上芒刺在背的生活了。
千万别幻想和尚尼姑们会有慈悲心,他们基本上都是奉行“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阻挡了天下百姓福祉的恶徒都该除掉”这一类信条的……
所以宋师道更希望能在真正开始南北对峙、双方不拘手段各显神通之前就干掉李世民或者拿下北方的几个重镇,致使慈航静斋无力回天,那样才能镇住她们,从而避免出现武林高手往来对抗的对宋阀不利的情况。
只有让敌人的反应永远比他慢半拍,才能保持住宋师道为宋阀所创造的有利条件。
如今梵青惠和师妃暄正鼎力支持李世民拿下洛阳,王世充几乎已给逼至了绝境。前段时间窦建德就是想要相助王世充对抗李世民,顺带着渔翁得利、捡个便宜,却没想到会被狡猾的李世民反向设计,最终这位堂堂的夏王失利被擒,更被带至唐军与王世充对战的阵前处死,以作杀鸡儆猴之效。
王世充被吓得肝胆欲裂,若非还有杨公卿助他指挥作战,恐怕洛阳已成李世民的囊中之物了。
宋师道当然不愿让李世民夺得洛阳,但他们宋家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少帅军……上次寇仲差点就被王世充害死在洛阳城里,除非王世充亲自来求寇仲,否则他们实在没必要以德报怨。反正想要对付李世民,还可以用一招“釜底抽薪”嘛。
关中的长安才是李阀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可偏偏杨公宝库就在长安。而李世民现在又远离了长安,岂不正给了宋师道他们抄他老底的机会?
再者说来,长安的这池水本来就够浑浊的了,随着李世民的战功越发显赫,他和李建成之间的矛盾已是一触即发,就连李渊也开始忌惮他这能干的二儿子了。况且长安城内还有另一方势力,那就是独孤阀。之前借着寇仲打败李密的东风,王世充成功将独孤阀的势力从洛阳里拔除,于是独孤阀干脆就投靠了李阀,凭着姻亲的关系在长安落户——但他们难道就真的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了吗?
再加上杨公宝库里的邪帝舍利正是魔门人人欲得的奇宝,等他们利用这些势力将长安搅得乌烟瘴气、令李世民吃个大瘪,就算最终没得到杨公宝库里的财宝也绝对不亏:反正等宋阀打下江山之后,那些没长腿、跑不掉的财宝不也还是他们的么。
打定了主意的宋师道马上就开始了行动,他和寇仲兵分两路:宋师道来安排散播杨公宝库消息的内线,更做好潜入长安的各项准备;而寇仲则亲率大军去把宇文化及给拿下了,顺势进逼徐圆朗,做出少帅军正在大肆扩张的假象来。
而事实上,少帅又要准备往外跑了……他的心腹们对此只能叹气:跟了一个坐不住的主子,他们也只好多辛苦一点了。
另一方面,宇文化及一死,杨公宝库的秘密就传得天下皆知——宝库就在关中!
这看起来倒像是宇文化及临死前心有不甘而故意散播出来的消息,毕竟人人都知道当初就是宇文化及抓住了傅君婥,谁晓得那高丽女人临死前有没有泄露什么秘密……但是宇文化及死前的消息就一定值得相信吗?一时间,关中众人的反应都很微妙。
“所以二哥你的意思是……让我扮作岳山然后去长安城里拜访李渊?!”徐子陵震惊地问:“岳山和李渊是什么关系?”
宋师道沉吟道:“其实我也并不完全清楚,我只知道李渊称呼岳山为‘大哥’,而岳山则喊李渊作‘小刀’,他们的旧事还和碧秀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之小陵你见到李渊之后就发挥你随机应变的能力,尽量做好我们的内应就行,其它的事自有我和小仲来办。”
“随机应变?你说得简单!”徐子陵一脸菜色:“且不提石之轩和祝玉妍那一堆的麻烦,什么‘大哥’、‘小刀’的,万一李渊要找我春风一度你要我怎么随机应变?”
“噗!”寇仲忍不住喷笑出声,说:“陵少爷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你的魅力真的无可抵挡,李渊那老色鬼也不可能看透你的面具从而为你倾倒啊,你还是歇了滥用美人计的心思吧。”
徐子陵有气无力地摆手道:“我懒得和你吵,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明天就出发,你们俩又打算以什么身份潜进长安?”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宋师道微微一笑,随即又轻叹道:“此番去长安我们还能见到一个熟人,就是董淑妮大小姐……她现在是李渊的第一宠妃,所以陵少你也不必担心李渊会看上戴了老头子面具的你了。”
徐子陵微微一愕,随即颇有些可惜地说:“董大小姐居然做了李渊那老头的妃子,唉,当初我们还不如带她一道私奔呢。”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玩笑地说:“哎,董淑妮那妞儿肯定不会亏待她自己的,李渊只怕满足不了她,长安俊杰那么多,你还怕她寂寞吗?”
徐子陵想起当初他们几人全被董淑妮调戏个遍的场景,也觉怀念和好笑,转而对宋师道说:“若有一日二哥解决了李阀,可以留下董大小姐吗?她好歹也和我们有几分交情。”
“陵少你也想得实在远了些,不过我当然可以提前答应你,我是那么绝情的人吗?”宋师道轻笑道:“董大小姐好歹也曾看上我的两个身份,实在和我缘分不浅……我要对付的是李阀,关她什么事呢。”
不过这话说的还真是有些早了,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董淑妮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妞儿,她不单只是李渊的宠妃,还和李建成、李元吉甚至是杨虚彦都各有一腿,在长安城里混得如鱼得水一般畅快非常。
73、[晋江文学城]
定下计策的第二天清晨,徐子陵就扮作岳山上路了。而寇仲则是在安排好少帅军的稳步扩张和练兵等等事宜之后,才和宋师道一起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彭城:少帅军上下只当徐子陵是又和跋锋寒一起外出游历了;与此同时,除了少数寇仲的心腹之外,大部分人也对少帅的离开一无所知。毕竟现在的少帅军已经占据了大半的山东和扬州、江阴等地,只要说少帅是去各地巡视了,下属们几个月见不着他也是正常的。
寇仲和宋师道又骑马又赶路地来到洛水口,一路上特别留意没有泄露身份行踪。两人准备坐第二天的船往关中去,此时他们正在挑选面具,寇仲左看看又瞧瞧,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是颇为郁闷地瞪着宋师道说:“二哥你还真是眼疾手快,一出手就挑了那个勉强还能看得入眼的面具,剩下的这些根本就是歪瓜裂枣嘛,鲁老头这是怎么回事啊,面具越做越难看,他故意整我们吗?”
“咳,他当初是说……容貌美丑尽皆浮云,我们天生就有过人之姿,偶尔扮作丑样,也算是体验一把新奇的感受了。”宋师道忍俊不禁地说:“简而言之,他就是在整我们,不过谁让我们没得选呢。”他伸手翻了翻,取了个麻皮丑汉的面具递给寇仲,说:“喏,我觉得这个就挺适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