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为此事如此大费周章,所找的这个孩子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于局势又会有何影响。薛寅听后却皱起了眉,他蓦地想起了方亭。
小孩来历不明,命贱如野草,本是个冻死街头也无人问津的小叫花,可就是这么个小孩儿,却在他眼皮子底下、皇宫大内之中,硬生生地失踪了。此事难道同月国有关?
与此同时,北化附近。
白夜在赶马车。
这几日来他只做了两件事,赶路和杀人。
或者说,他只专注地做了一件事,赶路,至于杀人,只是因为如果有人挡了他的路,他就会杀。白夜出手杀人从来不动武,这人身上不知带了多少毒物,往往杀人于无形,一出手往往死伤者众。他杀人时一声不吭毫不在意,每天挥鞭赶马车时也是一声不吭沉默专注。白夜常年戴斗笠,眼睛永远隐于阴影中,只露出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形状姣好,然而肤色苍白。方亭在白夜摘下斗笠时看过他的脸,这个杀神有一张很清秀的面孔,这人还是少年,却又丁点不像少年。
白夜做事极专注,赶起路来几乎不知疲倦,方亭在马车内可避风挡雨,他是赶车的人,却也对一路风雨,甚至漫天雪花都毫不在意,他这么风雨无阻地一路前行,两人很快已在北化附近。
方亭坐在马车中,看一眼窗外,只看见了漫天霜白,以及遍眼空旷。
这一路走来,越走越是荒僻,方亭也越来越沉默。
方亭年纪小,但活得不易,所以他懂得一点,做人要识趣。白夜是他惹不起的人,他更不想触怒这人,所以他现在分外乖巧,白夜说东他不往西,也不想着逃跑,十分地安分守己。
又是赶了一天的路,到得北化附近,天色暗了,白夜在僻静处把马车停下,窜入车厢内,摘下斗笠,把身上带的干粮扔给方亭,“吃。”
方亭接过,白夜赶路但求速度,这些天两人大多都是以干粮果腹。干粮是又冷又硬的饼子,有时咬一口都能让人把牙咯了,着实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方亭才不管这么多。他是挨过饿的人,知道这世上最惨的滋味莫过于受饿,这干粮再难以下咽也是好东西,他确实是饿了,吃得几乎津津有味,像一只见了食走不动道狼吞虎咽的小狼。白夜看着,轻嗤一声,“你倒好养活。”
他也吃干粮,但显然他自己都觉得这干粮不太能入口,所以他吃得很慢,拿在手里偶尔才咬一口,慢吞吞地和水咽下去。
马车狭小,坐一个方亭还好——他这小身板着实不占地方,但进了白夜,就显拥挤了。方亭三两下啃完自己的饼子,打个饱嗝,安安静静地看着白夜。他离白夜远远的,显然一点不想冒犯,神情警惕而谨慎,却又隐隐带了一丝惧意。小孩早慧,没有寻常孩童的聒噪天真,也擅隐藏情绪,然而到底年幼,有些事藏也藏不住,一眼自明。白夜看在眼中,忽然一笑,“你怕我?”
他平时神情冰冷,总板着一张脸,此时这么笑起来,倒是把方亭骇了一跳。他不答话,但他的神情已说明了他的态度,白夜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接着把手里勉强啃了一半的饼扔了,背靠马车壁,闭目养神。
夜幕降临,有白夜在身边,方亭却不怎么敢睡,只得悄悄掀开车窗帘往外看,寒风呼啸,天边隐约可见一弯月牙,马车外只得几颗光秃秃的只见枝不见叶的树,许是前两日下了雨,有的树枝看着晶莹剔透,却是凝了一层冰晶。
他出神地看着这荒凉而又漂亮的景致,忽然想起了薛寅。
这里是北化,那个人的故乡。
方亭想到这里,偷偷瞥一眼白夜,见对方没反应,从手里拿出薛寅赠他的小陶笛,轻轻吹了起来——自然,他还是只会吹那一首曲子。
这陶笛是薛寅送给他的,他很喜欢,即使现在都不离身地携带,吹着吹着,心中又有一丝凄凉,他也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今后能不能再见到薛寅。
小孩心里有事,一支曲子吹得堪称柔肠百结,分外哀愁。正吹完一曲,白夜忽道:“你记得这首曲子?”
白夜一直没动静,方亭只当他不存在,乍听他说话,惊了一惊,而后点了点头。
白夜侧头看他一眼,“你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方亭老实地摇头。
白夜闭起眼,淡淡道,“征人泪。”
他只说这一句,接着闭口无言。方亭听不太懂,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得按下,而后继续扒着窗子看窗外景色,看着看着,忽然揉了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