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鲜少这样失态,却仍没顾上,扶着门框缓了缓就又说:“二公子、二公子醒了……醒来就急着要见您!”
“我这就去!”玉引一应,余光一扫见香盈满目惊喜,又向她道,“我先去,若方便的话,明后天让你去看看。”
“嗯,奴婢不急。”香盈舒着气,口吻比刚才轻松多了,好像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气力。
阿祺所在的地方也不远,因是在正院出的事,玉引怕贸然挪动会不好,就直接在正院东侧开了间厢房给他歇息。
她进屋时,孟君淮已在房内。二人相互一颔首,玉引便看向了阿祺:“怎么样?”
阿祺看上去犹有些虚,面色惨白,嘴唇又有点青紫。他静了静神,不安地看向玉引:“母妃……”
“我在,你别怕,没事了。”玉引坐到榻边的绣墩上,阿祺怔怔然地伸手拽住她:“母妃,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放心,这事母妃一定查清楚,一定给你个交待!”玉引承诺道。
阿祺拽在她衣袖上的手却一颤:“您别查了……”
“啊?”玉引怔住。
阿祺摇摇头:“我没事,还那么大动干戈的干什么?反正我也不住在府里……您别查了。”
玉引疑惑着还没应话,他又因焦急而想撑身坐起来,口中续道:“求您……您别查了,家和万事兴,我已经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不想再……”
“阿祺。”孟君淮的声音蓦然截断了他的话。
他看看玉引又看向阿祺:“你如果知道什么,最好坦白告诉我们。”
“没有……”阿祺避开他的目光摇头,“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
“你大概还不知道,那碗粥本来是上给香盈的。”孟君淮审视着他,阿祺的面色倏然一白。
弹指间,玉引从他的面色里读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无可抑制地手脚发冷,顷刻里好似每一个骨节中都有凉气再窜。她震惊地倒吸了口气:“东院……”
“不。”阿祺颤抖着否认,看向他们的目光近乎乞求,“父王母妃,你们别……别这样猜,我母妃不会……”
而玉引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你从来正院就一直替我挡酒……”
她禁不住地在想,阿祺是不是还知道更多的事情,知道些尚未发生的事情。比如……尤氏或许不止想要香盈的命,还有她的?
“没有……”阿祺一味地摇头,好像是想辩解,又似乎只是想躲避这件事。
孟君淮眉心一跳:“杨恩禄。”
“爷。”杨恩禄应声上前,房内陡然间陷入一片来得有些奇怪的安寂,直到孟君淮说:“去查东院。”
“不!”阿祺猛地喊出声,嘶哑的声音似震得屋中都一颤。
杨恩禄迟疑着顿住脚,阿祺的牙关紧了紧,撑身下了地:“父王……”
“阿祺!”玉引想要扶她,但他还是避开玉引的手跪了下去:“父王,此事……此事没有贸然去查母妃的理由,我只是……因为多疑才会赶来正院给嫡母妃挡酒,我从未听母妃说过半句要对嫡母妃不利的话……”
他竭尽可能地为母亲辩白着,但这番说辞……显然并不怎么可能站住脚。
孟君淮便没理他,朝杨恩禄一挥手:“去吧。”
“父王!”阿祺惊慌失措,一把抓住他的衣摆,“母妃没能成事,您……”
“她想要你嫡母妃的命!”孟君淮怒喝而出。
他也实在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尤氏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今日是喝多酒吐了才没被毒死!若那毒下在你嫡母妃碗里、下在你弟弟妹妹碗里呢!”孟君淮切齿道。
“我和大哥会劝她!我们跟她说明白!”孟时祺答话时分毫都不敢犹豫,“我们都护着嫡母妃行不行!我们、我们知道嫡母妃待我们好……我们会不让母妃再做这种事了!父王您饶母妃一次,母妃是一时糊涂……”
“你看清楚这些再说她是一时糊涂!”孟君淮愤然将手里的一叠供状砸在了他脸上。
他原是想拿这些来问问阿祺,看阿祺能想起什么可疑的人不能。
现下……呵,一时糊涂。
那七八个人截然不同的口供都分明是有人悉心编出来的,若他不是在锦衣卫日日料理审讯事宜,许多疑点都难以看出。
“父王……”阿祺呆滞地望着散落一地的纸张,目光空洞地瘫坐到地上。
就算是独自离府、冷不丁地要开始自力更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绝望。
现下他觉得,母妃完了。他帮不了她,而发落了她的人,他又不能恨,更不能报复。
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现在怎么办!
孟君淮睇视了他的神色一会儿,也有些不忍心,疲惫地吁了口气:“阿祺。”
阿祺没有反应。
“这事……人命关天,不管是谁做的,都不能说不查就不查。”孟君淮望了望院中苍茫的夜色,心里运了几分力气,又道,“父王去问一问,若不是你母妃,我绝不冤枉她。”
他说罢转身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别求你嫡母妃松口,她松口我也不会听的,别让她为难。”
“父王……”孟时祺怔怔,心里刚冒出来的念头硬生生被这样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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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卧房里,尤氏不清楚自己已哭了多久,总之她一句哭得肿了眼睛,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觉得眼皮沉得很。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碗添给罗香盈的粥,最后竟是让阿祺喝了下去……
若阿祺没有喝那么多酒……没有及时吐出来,现在必定已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