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
双胞胎急忙丢了碗,纷纷要去扶他。
“没事,”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不必插手,自己坐回在轮椅上,像是被禁锢在一方天地的困鸟,发出最后的哀鸣,凄凉又悲怆,“小浅——”
庄浅置若罔闻。
“你想离开,吃完这顿饭就可以离开,如你所言,从此你与我再没丝毫干系,”他到底没有再恳求,只是平静地说,“小浅,如你所言的一样,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但有一点不可磨灭——他爱你,疼你,珍惜你。”
庄浅握着桌沿的手一颤。
“小周,我们走。”男人叫了声候在一旁的司机,又对双胞胎说,“别再拦着她。”
说完,司机推着他出去了。
不多时,外面就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从一开始的嚣张刺耳,到逐渐的低沉,一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庄浅一辈子没听得这么精确过。
她动作僵硬地抓起面前一杯冷掉的牛奶,却摇摇晃晃撒掉了半杯,最后沙哑着声音对双胞胎说,“他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去,这里不是我该留的地方。”
双胞胎齐齐沉默,弟弟里奥凶她,“你这女人什么脾气?秦先生对你这么好,他就你一个女儿,你却——”
“leo!”亚瑟打断了弟弟的埋怨,对庄浅说,“你是要乘飞机,还是轮船?”
“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庄浅麻木地重复,“我让朋友来接我,你们不必再插手我的一切事情了。”
她不相信他们。
双胞胎齐齐怨怼了表情。
一场早餐就这样不欢而散。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亚瑟来敲她房间的门,给她送手机过来,看到她正整装以待,少年一下子苍白了脸色,慌忙又无措的样子,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要说?”庄浅接过手机,多嘴道了句,“在我的国家,你们这样年纪的少年,都还在大学里混日子,他们可能偷偷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游戏、追女孩子……”
但他们肯定没学会毁尸灭迹,也不会参与黑帮械斗。
“您不能离开!”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少年突然沉声道,“小姐,您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让您父亲一人孤立无援,做一棵在绝望中枯萎的老树。”
庄浅自嘲地笑,“你太小,所以不会明白。”
有种感情叫血缘,无法消散,不能抹去,只能随着岁月而越积越深,再留到下一代,这就是传承。
庄浅对少年说,“爸爸让我离开,维持住了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尊重与感情,他构建的世界,与我想要的世界相互抵触,各退一步,是避免互伤的最好手段……”
哪怕退这一步的代价深重。
庄浅明白,她今天离开的代价,不只是她从此没了父亲,也意味着秦贺云再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女儿。
她到底还是让他难过、让他失望了。
“可能你说的那些我的确是不懂。”少年上前屈身在她面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宝宝奇妙的动静,碧蓝色的眸子中是剔透的纯粹与安宁,“但是只要你想一想,你有多舍不得肚子里的这块肉,连带着也舍不得孩子的父亲,你就该知道,秦先生有多舍不得你。”
“你难道从来都不曾想过,你父亲当年只是假死,为什么会这时候才派人接你?”少年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问。
庄浅一愣。
“因为他原本没想过要再打扰你。”亚瑟说,“秦家有着数百年的黑色历史,根源可以追溯到意大利黑手党最猖獗的年代,那时候,秦家是意大利黑手党中最强大的亚洲合伙人,这么多年过去,杀人犯火已经不能成为主流了,秦家逐渐在风波中隐退,成为世界各地重大黑帮的独家军火供应商……处在这样一个尴尬又不可侵犯的位置上,有些事情难以避免。”
‘吞噬者’项目被扭曲的真相。
那些本应该应用于军方的强大武器,全被用在了黑帮暗战上。
亚瑟说,“你父亲不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他只忠诚于家族的信仰,并且给予了你自由选择信仰的权利,而不是像无数代秦家家主一样,强迫你接受家族的使命,一辈子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庄浅眼中惊涛骇浪,握着手机的手隐隐发颤。
少年声音细细地说,“秦先生是一位睿智的军事家,统筹家,他就像一头永远保持警惕的雄狮,多年来,是他将你小心护在一个不受污染的角落,远离一切尘嚣。可是现在这头雄狮老了,他的身边群狼环伺,恶兽叠出,全都等着在他一眨眼失神的瞬间,扑上来狠狠撕扯他的血肉……就因为,他没有名正言顺可依靠的继承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庄浅冷下声音,下意识不愿意再听下去,唯恐会触动什么恐怖的时机按钮。
“您父亲时日无多了。”少年声音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抖,像个即将失去目标的孩子,带着哭腔对她说,“一个月之前,秦先生被诊断出骨癌晚期——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以您那位‘哥哥’为首的多方势力,将会毫不留情地一拥而上,将他啃噬得体无完肤,除非,除非……”
“除非,有一个比秦围更加名正言顺的人,继承他在家族中的强势地位。”
盯着少年期待的蓝色眼眸,庄浅颤抖着声音说完,手中纯白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110章
秦贺云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像是一块厚重的巨石,狠狠压在庄浅的心头。
安静的屋子里,少年碧蓝色的眸子期待地注视着她,足足十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庄浅才屈身捡起地上掉落的白色手机,她这时候已经好几个月的身孕,做这个动作并没有太轻松。
在少年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眼神注目下,庄浅缓缓拨下了越洋电话。
电话是乔焱接的,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焦急,频频问她在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庄浅每一个字都细细听着了,不时安抚两句,却始终没有说出自己身处何地,但也明确说了自己没有被绑架,没有遇险,只是临时改变主意想出国散散心。
乔焱肯定不信,语气激烈。
庄浅反复赔不是,一次又一次轻言细语地解释,似乎只有在面对乔焱的时候,她才有用不完的耐心。
这大概是习惯使然,她自己想。
“小焱,我有件事想问你——”电话里,在两人说话的空隙,庄浅语气踌躇地问,“你知不知道思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