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拿了裁纸刀来,挨个板栗上划个口子,防止烤熟了爆裂,许清嘉负责放火上放,三个孩子负责吃。
许小宝与武小贝守着火,许胖妞子却一个劲儿要往火上扑腾,她已经一岁了,正是蹒跚走路的时节,一时一刻也不肯停下来,只要醒着就要在地上扑腾。胡娇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觉得这丫头太皮了。
乳娘与丫头们都紧跟着她,以防她磕着碰着或者受了伤。
下半年里,云南郡的各种灾情虽然有所缓解,但各地粮食收成欠佳的百姓们日子却过的很是艰难。许清嘉烤着板栗,心还在公事上面。他忧心的是,等到入了冬,这些缺吃少穿的夷民们万一过不下去,该如何是好?
他想的入神,不防手却伸到了火里,给烫了一下才醒过神来。
许小宝与武小贝默默对视一眼,暗自唾弃自家爹爹居然也有打盹的时候。倒是胡娇知道他的压力,自然接过这么一大摊子事,而且今年的云南郡状况不断,她也替他忧心。
吩咐了腊月看着火,等栗子熟了给孩子们吃,她拉着他去内院的小书房里。
内院的小书房就设在主卧房边的厢房。俩小子住的是右厢房,左厢房就成了平时许清嘉在内院处理公事的地方,里面堆着的全是重要的公文,以及许多书信来往,都是要紧东西,平日就锁着,钥匙在胡娇身上。
“许大哥你来瞧,我这里有一剂良方,保准你瞧了药到病除。”
许清嘉见她掏了钥匙开房门,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又在弄什么鬼?”等到进了小书房,她从书架上面的盒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许清嘉,他看过之后,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一点。
“这个……这也算是个办法,也不知成是不是?”
胡娇道:“你可曾见过哥哥说谎?”
许清嘉想到胡厚福,那人一直是个憨厚人,在他面前历史清白,完全没有说谎的记录,眉头就又松开了一些。
胡娇生怕他拿这事去下衙署官员商议,一再叮嘱他:“此事没成之前,你万不能在衙署讲起来,不然万一不成,你这官声可就全毁了!”
许清嘉想到她与舅兄一片苦心替他分忧,倍感暖心,自然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第二日去了衙署,与尉迟修谈起今冬州郡百姓难过,向他讨教该如何处理,尉迟修倒似满不在乎:“夷人本来就是化外之民,到时候若真是暴动起来,便可趁机剿灭一二村寨,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这帮夷众自然不敢胡乱折腾了!”
许清嘉从来怜恤百姓,又一向觉得尉迟修不错,原本也是试探之意,想着万一尉迟修有更好的主意,他这事儿便暂且瞒了下来,没想到尉迟修却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心里便有几分不喜欢,只面上不显,“大人也知,下官只是暂代州郡事务,若是这暂代期间妄动刀兵,对百姓动手,让上面知道了,岂能落得了好?!”
尉迟修听了这话便笑道:“此事本官不说,许大人不说,谁还能往上捅?难道许大人这是信不过本官?你我共掌州郡事务,出了事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许清嘉自升了正五品,又暂理州郡事务,如今却有直接上奏的权利。而尉迟修不但与本郡官员有共治之责,还负有监察之职。
“尉迟大人费心保荐我,我怎会信不过大人呢?只不过我觉得此事不妥,等召齐了人还须再议,还是弄个妥当的法子来才好。”
尉迟修心里颇有几分失落,不过想到马上入了冬,等山野田地的夷民过不下去,全往州郡而来,到时候做起乱来,恐怕许清嘉就不得不采用他的这个建议了。乱民之中,不砍杀些人,怎能压服住?
他在官场沉浮十多年,到底觉得许清嘉还有几分嫩,眼前马上就有一场大危机,且瞧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许清嘉却似不知自己面临的境地,每日在衙署处理公务,有时候便召集了人手来商议此事,又派人请了各县衙县令前来共商此事,顺便问一问各县乡百姓的日子。
他是个踏实勤勉的,尉迟修冷眼瞧着,也不免觉得这年轻人确实能干,偌大州郡,除了韩南盛最初走了之后他有几分手忙脚乱,这几个月下来,竟然颇有几分得心应手。
不拘上下公文,同僚相处,地方事务,或是刑事断案,他都能应付自如,若不瞧年纪,还当他是个老辣的官员,办事办老了的,竟然一点也不浮躁。
哪怕许清嘉办个冤假错案出来,他也能抓个把柄,又或者公务之上敷衍塞责,担不了重任,也能教他吃不了兜着走,偏偏无缝可钻,真是莫可奈何。
曲靖县的汤县令与南华县的梅县令与许清嘉都是旧识。
汤泽来了之后,先去了许府送礼,胡娇命人收了,又回送了一份同样厚的礼。
南华县的梅县令此次来州郡,陪着他来的却是高正以及钱章。
他是个聪明人,去了南华县之后,倒也没大动许清嘉的旧例,一切都按着许清嘉在时的大方向走,发现倒也清闲。平日忙的事情也不多。又能与南华县的富绅打成一片,今日听曲明儿吟诗,过的好不滋润。
若非今年有灾情,恐怕他年底的考评都有可能是优。
又打听着,许大人在任时,与县尉高正过从甚密,他便也明智的与高正来往密切了起来。县老爷伸过了橄榄枝,高正也不是傻子,立刻便接了过来,于是他这位县尉如今在南华县也甚是风光,仍是县令面前的大红人。
而钱章,自然是同知大人用熟了的。
同知大人都欣赏的小吏,那自然也是得用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许清嘉暂理云南郡事务,这是第一次召集各县长官前来议事,也算是在下属官员面前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云南郡辖下有四十三个县,有些县还算富裕,有些县穷乡僻壤,当县令的都穷的日子难过,何况普通百姓。也有曾经在穷乡当过县令数年,升官无望而辞官归家的。
在穷乡僻壤当县令,要么有政绩,要么能巴结上司,才有升迁的可能。 偏偏韩南盛在这方面把的严,哪怕送了礼也不见得有用,非要拿政绩来说话,因此下面的县令们都对这位府君又恨又怕。
——做不出政绩来,每年前来州郡,被当着其余县令的面儿训斥,好生丢脸!
因此,各县长官得了许清嘉如集之令,心里都已经在考虑如何应对了。对这一位长官,大家都不陌生。只不过以前他是“邻居家的优秀县令”,被韩南盛在开会之时表彰过多次,听说他治理的南华县颇有政绩,今年成了直属顶头上司,虽然前面缀了个“暂代”,可谁又能说得准,他几时就转了正呢?
许清嘉不负重望,让笔吏建了个档案,将各县呈报上来的公文按着他们汇报的情况汇编。早在他接手之时,已派了人前往各县暗底里打探消息,回来又盯着笔吏按探听来的消息,将各县情况附录在后。
他这等于摸底,先将各地的情况摸熟了才好对症下药。有些勤恳些的县令就将本县情况如实上报,有些则是欺瞒掩盖,就怕被上司知道。那笔吏录过了一遍,心里对全州郡各县的情况约莫也有了些了解,暗自留心那些欺瞒的县令下场如何。
在衙门里做事,总要学会看清风向。
果然不出那笔吏所料,只等各县令到齐,许清嘉在开会之时再次让各县令将自己县的实际情况汇报一遍。按理说,各县都已经用公文汇报过一次了,完全不必再口头在开会的时候再说一遍,纯粹瞎耽误功夫。
那笔吏估摸着,这是同知大人再给这些欺瞒的县令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他录入过的那本档案就摊开在同知大人面前,但凡各地县令讲起本县优劣困难,他便在档案本上写几句,也不知写了些什么,笔吏很是好奇。
最后筛选出来有九个县今年受灾严重,靠本县的官仓是完全没办法将这个冬天应付过去的,其余各县还可以克服一下。
许清嘉勾勾划划,将那几个县重点记录了下来,笔吏在旁侍候着,对这些县令送去充满同情的一瞥。
云南郡衙署各地官员前来开会,许府也迎来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