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压下心头蓦然生出的淡淡遗憾、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违和感,齐靖安顺着夏侯宣的话往下说:“也是,殿下既有正事要去镇北侯府,那就赶紧去吧。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只怕会误了今晚回宫的时间。”
可夏侯宣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今晚我本就打算去哥哥的别院里住着,咱们多聊一会儿也不打紧。况且陈家姐姐那边也费不了多少工夫的,她早就盼着上战场了,不会拒绝我的。只要确保她随军出征的信念始终坚定,说服她爷爷和爹娘的事也就不需要我出马了,她自会办好的。”
“嗯……嗯?”齐靖安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立时反应过来,暗觉不妙——“等等,殿下为什么要到三殿下的别院去住一晚?难道那最后一个从属官……”该不会是他想的那谁吧?!
“正是我表哥。”夏侯宣颔首肯定了齐靖安的猜测,微笑安抚道:“靖安且放心,我自有手段来约束他,必不教他找你的麻烦。”
依夏侯宣看来,纪彦平是必须带着的:一来这也算是让纪家“一起吃肉”了,二来则是以此作为一层牵制,免得瑞妃和纪家趁着夏侯宣出征的时候又整什么幺蛾子来。
虽说牵制的意图挺明显的,夏侯宣却也不怕纪家不答应,因为这块送到嘴边的肉他们应该是舍不得吐的。事实上,如若夏侯宣不向皇帝请战,瑞妃和纪家本来也是打算把纪彦平硬塞进平蛮军里去的——做不成右将军,最少也要捞个从属官来当一当,那样一来,只要纪彦平最终能够随着大军凯旋而归,他就不但能在履历上添一笔亮彩,还能名正言顺地把夏侯宣这个“红颜祸水”娶回家,再不必担心纪家的名望因此而受损了——想想也是,这痴情孩子都为了心爱的表妹上过战场了,也打败西蛮人了,怎么都该成全他了吧?再骂就太不厚道了!
可以说,瑞妃和纪家想出来的这个的计策还是很有些意思的,虽然最后没用上,但夏侯宣还是会“成全”他们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不过齐靖安就觉得不怎么好了:情敌要来插在他跟心上人的中间,他能觉得高兴才怪了!况且上回匆匆一晤,纪彦平留给齐靖安的印象实在是不咋地,之后一同出征,他们仨基本上是要朝夕相处了,真是想想都觉得不爽快啊。
但齐靖安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半句反对的话,默默地送走了夏侯宣:身为谋士,必须具备“识大体”的良好素质,不因私怨而坏公事……
可是等夏侯宣走了以后,齐靖安又忽然想到:他早已不仅仅是谋士了,他还是公主的准驸马啊,何必那么识大体呢?纪彦平那“牛粪”,哼,走着瞧吧!
数日后,京郊,平蛮军的左右两位将军代表整个大军接过誓师的圣旨以后,便跨上骏马、领着队伍,朝着西北边境出发了。踏上征途,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十一章 矛盾
夕阳映照的旷野上,一支千余人的车马队正在快速行进中,马蹄踏地和车轮滚动的轰隆声少说也能传出几里开外。中军部分,有正红色的大面旌旗随风飘扬,上书“平蛮”二字;另有两面较小的青底旌旗也在风中荡起猎猎之声,旗上分别写着“左将军陈”和“右将军夏侯”。
这显然是陈长清和夏侯宣的队伍。此时,他们出京已有几日,逐渐远离了繁华热闹的市镇,便连城郊村庄的大片农田也看不见了,四周围皆是超过半人高的凄凄荒草,随着马蹄声的起落左伏右倒,仿佛是在朝他们这些即将上战场保家卫国的儿郎们致敬。
不过,平蛮大军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千余人,他们的这支队伍,其实只是左右两位将军带着从属官和亲兵押运粮草军需去往前线的队伍罢了,顺便还要把皇帝敕封大将军的圣旨带给郭令珣。
至于郭令珣,他原本就是陇州刺史,有镇守边关之职,所以西蛮人一入侵,他直接就率领当地民兵跟对方打起来了。朝廷显然不可能召他回京宣旨、一来一去地浪费时间和精力,况且大臣们讨论战事的效率如此之慢,若是边境没人扛着,西蛮人早就长驱直入、攻破京都了吧……
由此可见,郭令珣那边已经跟敌人打起来了,那么,夏侯宣他们岂不是晚了一步,难道真是去蹭功劳、当马后炮的吗?
当然不是,郭令珣那边虽然已经打上了,但朝廷的表态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皇帝敕封平蛮大将军的旨意,郭令珣就只能领着万余陇州民兵打防守战,无法调动周边州府的兵力狠狠地反击西蛮人。而且粮草军需才是真正的大问题,若无朝廷的支援,仅凭一州之力供养军队,这场仗根本打不起来——拖到最后,大魏的将士们就只能像过去的许多次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西蛮人抢够了钱粮,包袱款款地绝尘而去了。
所以此时此刻,远在边关的郭令珣应是对他们这支队伍翘首以盼的,即使主要是盼望圣旨和粮草,但陈长清也是一员良将,当大魏开始反守为攻,自然有他的用武之地。至于夏侯宣嘛……郭令珣会怎么看待他,暂且不知;至少在这几日里,陈长清是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多余的陪衬,甚至还认为他会拖后腿。
“爹,是不是该让大家伙儿减慢速度,准备扎营休息了?”队伍中间,陈淑瑶骑在一匹毛色乌黑水亮的骏马上,大声地喊问了一句——耳边的马蹄声实在太响了,不用喊的根本不行。
听到女儿的声音,陈长清侧过头来瞥了一眼,说:“离天黑还有好一阵子,必须再跑一段路……前几天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才会稍稍放缓行军速度、傍晚提前扎营。但是,从今天开始就没有那么好的事了!”说着他顿了顿,声音更严肃了几分,道:“郭大将军素来铁面无私,若是我们不能按时赶到兴庆大营,肯定会受到军法处置!所以你们最好赶紧抛掉所有的娇气性子,再苦再累也给我咬牙挺住!”
陈长清是个三十五六岁、肤色黝黑的汉子。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音堪比雷鸣轰响而且很有穿透力,即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清晰地传入附近数十人的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