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击退回鹘人之后,意味着他正式在柴州确立了自己作为行政军事统帅的权威,但夏侯渝并不满足于此,他在柴州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谋划着要给回鹘人一点颜色看看。
而此时,伐魏的战事进展并不顺利。
魏国求和的提议被齐君驳回,紧接着齐君又决定亲征,朝中自然而然分成几派,一派主和,主张答应魏国的提议;一派主战,但不赞成天子亲征;还有一派不但主战,而且也拥护天子亲征,认为亲征能令士气高涨,有助于齐军早日攻下魏国。
主和的以文官为主,包括丞相于晏在内,都进行了委婉劝谏,但也有例外,譬如中书侍郎殷溥,原为寒门子弟,被皇帝一手提拔,素来对天子忠心耿耿,他就十分赞成皇帝亲征。
夏侯礼在位三十余年,天威隆重,无以复加,这些反对的声音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他若是一意孤行,众臣也奈何不了他,更不必说皇帝的拥护者其实并不少,武将们早已磨刀霍霍,想通过伐魏来建功立业,天子一旦亲征,中军帐就不是他们说了算,如此就算战事出现失误,天子也怪不到他们头上去,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八月中旬时,战事又发生了新变化。
齐人在越过迦南关进攻剑州数次未果,反被魏国大将曹宏彬用计诱敌深入,大败齐军,致使齐军连原本已经占据的迦南关都丢失,不得不退回迦南关外的武阳县。
此事一出,魏国欢声一片,而齐君勃然大怒,最终决定亲征。
天子一旦下定决心,底下的人自然都要跟着运转起来,亲征所用盔甲仪仗,大军行进所需的粮草,禁卫军里哪些随行,哪些又留守京师等等,上令下行,这一件件一桩桩确定下来倒也快速,到了八月底,亲征大军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南下前往魏国。
与此同时,皇帝命景王夏侯淳,恭王夏侯洵二人监国摄政,于晏等从旁协助。
……
自八月以来,天气一反往年常态,不仅没有慢慢凉快下来,反而越发炎热,有条件的人家不得不从街上买了冰放在家里降温,没条件的便只好尽量往外跑,大树底下挤满了纳凉的人,晚上百姓人家也不在家里睡了,直接就在院子里头打地铺。
顾香生的小腹逐渐显怀,这一胎倒是安稳得很,前三个月也没出现旁人常有的孕吐和不适,就是怀里总好像揣着个火炉,坐下没一会儿也觉得热,又得起身走动,到了晚上更不得安生,总热得没法睡,想用冰块又怕伤了身体和孩子,只好忍着,整晚让人打着扇,如此方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这样一番折腾,饶是原先活蹦乱跳,这会儿也被折磨得有些憔悴。
“娘子,灶上刚熬好鸡汤,您可要用一碗?”苏木推了门进来道。
朱砂正站在顾香生身后给她捏着肩膀,见状忙朝她摇摇头,苏木不明所以,赶紧住嘴了。
顾香生头也不抬,笔下没停,直到手边的信写好,方才搁下笔,长舒了口气。
“先放着罢,苏木,你去将上官先生请过来一趟,我有些事要和他说。”
苏木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朱砂探头过来,有些担忧:“娘子,您不与郎君说您身体不适的事情么?”
顾香生摇头:“说了有何用,他又不可能从柴州千里迢迢跑回来,只能平添他的担忧罢了,现在柴州那边战事也正吃紧,万不能让他因此而分心!”
说话间,苏木引着上官和匆匆过来了。
没等顾香生开口说话,上官和便道:“娘子,不好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胸口还在不住起伏,想必是正也要过来,在半途遇见苏木,所以苏木才回来得如此快。
这话一出口,顾香生神色也为之一变,立马就想到是不是夏侯渝那边出事了:“是肃王有事?”
上官和赶紧摇头:“是别的事!”
顾香生对苏木朱砂道:“你们先到外面候着。”
非是不信任他们,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木朱砂自无异议,顾香生和上官和谈正事的时候,她们素来是要避开的,这点又与别的人家不同。
在常人眼里,世风再开放,主母与外男说话,毕竟还是要有婢女在边上守着,以免落人话柄,然而顾香生成了肃王妃之后,皇帝并没有将她的爵位免除,也就是说她身上依旧挂着济宁伯的爵位,虽说这只是个虚名,顶多再领点俸禄,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无形中也表明了顾香生的身份并不拘于内帷。
夏侯渝早有言在先,顾香生与他一般,俱是肃王府的主人,彼此无内外之分。即便是他在府里的时候,与上官和黄珍等人议事,也从来不刻意避开顾香生。
这种事若放在别的幕僚眼里,兴许会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又或者对自家郎君不以为然,觉得他惧内。但一来顾香生的经历在齐国几乎人人皆知,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让她当作寻常女子来对待,二来上官和跟随夏侯渝日久,也知道顾香生在他心目中,乃至在王府里是个什么地位,说句更直白些的话,如果顾香生坚持要做一件事,哪怕是杀人或,他们这位五殿下非但不会拦着她,估计还会帮着添火加柴。
房门一关上,顾香生便问:“不是殿下那边出了事?”
上官和连忙摇摇头:“不是郎君,是陛下,听说陛下生病了!”
☆、第138章
顾香生紧紧拧眉:“这消息可确切?”
上官和:“陛下亲征之后,朝中一应重大奏疏依旧要送交前线,由他亲自批阅,但最近一段时间很是蹊跷,所有奏疏都只盖了印,又或者由旁人代笔,并非陛下亲笔,而且据说天气太热,前线有些士兵染了时疫,所以有不少人开始猜测会不会是陛下也……染病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皇帝年过五旬依旧精力旺盛,很多事情喜欢亲力亲为,连出征都不忘让人把重要奏疏加急递到前线,京城里虽说有皇子和丞相在,但在这么一个强势皇帝的阴影下,注定他们只能是陪衬,而不可能是主角。
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皇帝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底子再如何好,也不可能一边打仗一边还要管国内的事情,今年天气又热得不同寻常,军中条件远比平时在皇宫里简陋,生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上官和见顾香生没有反应,忍不住道:“娘子,我们是不是要早作打算?”
他的话语焉不详,但顾香生一听就明白了。
皇帝如果当真染了时疫,这件事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皇帝很快病愈,军心没有丝毫影响,大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往大了说,皇帝病重,随时有可能出现不测的情况,那么齐军就必然要班师回朝,到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没有立储,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混乱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夏侯渝人还在边陲,鞭长莫及,当然是最不利的。
顾香生:“依你看呢?”
上官和:“给郎君去信,让他秘密回来,若是陛下真有个万一,那几位皇子要……郎君也好及时反应。”
顾香生摇摇头:“这其中要担的风险太大了,万一陛下没事,这些只是谣传,那么殿下这样做就是死罪,别人正愁自己对手太多,你自己就将话柄给递上去,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上官和也知道这件事太冒险了,但自古与皇位有关的事儿,其实说到底都是在赌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赢是输。
老皇帝虽然多疑善变,但总归是位有为之君,这次亲征伐魏势在必得,照理说不会在这件事上头故布疑阵,动摇军心,现在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可见前线那边已经压不住了。
这种情况下,谨慎和犹豫很有可能会错失良机。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顾香生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