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愣怔了半刻,方反应过来这一声皇后殿下称呼的是昔日曹夫人。
周燕交战,自己紧闭朝华居过日子,足足小半年时间无人过问。今日曹氏却忽然遣了身边心腹婆子前来邀请自己,面上和言悦色的,阿顾心中不明所以,倒不好拂了曹氏美意,微微颔首,“请姑姑回去禀报,阿顾在房中妆扮片刻,很快就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郡主不敢,”容婆子恭敬的道了一礼,“那老奴就在大堂等候您的大驾了!”
堂上陈设富丽明亮,曹氏一身雍容礼服坐在主座上,阿顾略施脂粉,见了镜子中的自己装扮端庄,方前往大堂,向着上座的曹氏请安,“阿顾给母亲请安!”
曹氏嫣然道,“请起吧!”瞧着阿顾荣色和悦,“郡主瞧着这些日子消瘦了很多,”盈盈笑道,转头吩咐,“命灶下的人端上来些滋补汤品,好好给郡主补一补。”
“阿顾谢过母亲好意,”阿顾心中愈发摸不着头脑,不清楚曹氏此时对自己的亲善由何而来。对自己的好意。只好随着曹氏的意思生受。
曹氏的目光怜惜,“大王在冀城称帝,孙氏上下皆有封策,母亲受了策文为大燕皇后,郡主日后倒是可以唤我一声母后。”
阿顾连忙从善如流,再度拜道,“阿顾见过母后!”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曹氏笑容满面,搀扶起阿顾,方道,“按理说,你是大郎的正妻,该当策封为安王妃的。只是冀城那边竟没有你的策文过来,我倒是不好筹措了!”
阿顾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之意,嫣然笑道,“阿顾多谢母后关怀,想来陛下此番行事自有道理,阿顾心中并无怨恨之意,只等着陛下班师之后再行旨意就是了!”
曹氏拍了拍阿顾的手,高兴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理的!”
“皇后殿下,”堂下小丫头禀道,“庆王殿下回来了!”
“二郎回来了,”曹氏唇边浮起了一丝微笑之意,“快让他过来!”
孙沛斐听闻母亲召见阿顾,匆匆从外赶回府中,此时面上尚带着急速奔马喘息气息,此时匆匆入内,瞧见母亲在上座上坐着,阿顾陪坐侧坐,一身姜黄色的衫子,袖缘绣了些许鹅黄色小花,分外清秀,不由的神情迷怔片刻,回过神来,见堂上气氛颇为和气,并无自己想象中的撕扯怒斥景象,懵了片刻之后,恢复正常,朝着曹氏请安道,“儿子给母亲请安。”又转过身来,对阿顾道,“见过嫂子!”
阿顾侧身避了半礼,“一家人,不必客气。”
“二郎,”曹氏斜笑道,“你嫂子是个懂事的。”又道,“阿顾若是有任何困难的,尽管向母后说,但凡母后能够为你做到的,都会尽量做的。”
“多谢母后,”阿顾端然行礼,“你真疼阿顾,阿顾心里实在感念!”
阳光西西斜射,阿顾的芳踪杳然已久,孙沛斐方收回心神,回过头来朝着曹氏道理,“多谢母亲为儿子着想。”
“这有什么,”曹氏笑道,“当日初闻了这件事情,我是有些恼火过头,回来之后细细想想,也就好了!”她道,“二郎,你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母亲难道能不为你好?郡主也是个好孩子,虽然身体有些不足,但我也很是喜欢她明理大方,若不是当初造化弄人,若是做了我的儿媳妇,我是很高兴的!”
孙沛斐低头沉默良久,方道,“我和她已然错过!”
曹氏打量着儿子,“说起来,当初大周与孙氏商定和亲之时,你父亲只有你大兄和你两个儿子,我也曾为了你在你父亲面前提过,你父亲考虑之后,最终终究定了你大兄。你大兄大你七岁有余,十六岁后便入军营历练,升到怀化将军职位。如今更是效力在你父亲麾下,和你一介闲人相比,你父亲自然更看重大兄,此前选择将宜春郡主许给了你大兄,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孙沛斐闻言攒紧了拳头,“母亲,斯事已过,这话不必再说了!”
曹氏瞧着孙沛斐神情满意一笑,自知过犹不及,便不再开口相劝,只轻轻道了一声,“你大兄最是个刻薄寡恩的,如今征战在外便也罢了,若是日后回来,怕是顾氏下场堪忧了!”
便不再说旁的话,只柔声问孙沛斐近些日子止息。孙沛斐心不在焉,口中随便答着话语,心思已经是不知道飞往什么地方!
回到朝华居,赖姑姑迎上来,忧心忡忡,“郡主,曹氏此番请您出去意欲何为?”
“我也不知道,”阿顾道,皱眉想了片刻,“既是想不明白,就不多想了吧!只如今瞧着,并不像是坏事,咱们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赖姑姑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自从朝华居重新开门之后,陆续也来了一些拜访的客人,傅大娘子傅道馨从前与阿顾交好,这一日也上门拜访,瞧着阿顾坐在素净的屋子里侧颜消瘦姿质若神仙中人,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羡慕之情:自己身上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宜春郡主这等飘逸气质了!忧心忡忡,握着阿顾的手道,“你莫担心,舅舅从前最疼我这个外甥女的,日后我一定给你求情,一定不会让你没个下场的!”
“如此,我就多谢阿馨了!”阿顾闻言唇角泛起笑意,“听说你如今也封了郡主了,我今日第一次得见,还没有来的及恭喜阿馨呢!”
“你就是取笑我,”傅道馨脸色一红,“若是再多说我不理你了!”
傅春露立在一旁,瞧着阿顾,面容关切,忍不住开口问道,“郡主这些日子还好么?”
“我挺好的!”阿顾笑答。
“我和阿顾说话,你插什么嘴?”傅道馨狠狠瞪了傅春露一眼,傅春露登时噤声,小脸儿雪白。
“我今儿前来瞧你,恰恰在舅舅府门外遇到了她,若不是瞧着她说担心你情真意切,一时心软,才不会带她进来呢!”
阿顾一笑,心中叹了口气,傅道馨面子上虽傲气凌人,实却老好人一个。口中说着厌憎傅春露这个庶妹,实际上却已经是有些软化了。
天光明亮,傅保儿持着一个小小的风车奔进来,“飞喽,飞喽!”小小的腿脚迈过门槛进来,“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保儿,”傅春露惊呼,连忙上前抱起儿子,“你没事吧?”
冬日的衣裳厚实,傅保儿没有跌伤,呆懵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保儿没事!”
阿顾很是关心保儿,当初年少气盛的时候尚没多少感觉,如今经历了这样一段婚姻生活,竟是觉得心境苍老起来,很是喜欢剔透无忧无虑的孩子,笑着将保儿拥在怀中,问道,“保儿疼不疼?”撸起保儿的衣袖想要查看保儿手臂上是否留下伤痕,目光微微一凝,凝在里头露出的中衣衣袖上。
保儿的素色中衣小小的,针脚十分扎实,虽撩起轻薄质地却细密至极,却十分保暖,据传言说,‘絮衣一袭用一两,可致冬日浑身温暖,若稍有过量,则热积于心反而与身体不利。”
“保儿不疼。”傅保儿很是勇敢,挺了挺胸脯,大声答道。
阿顾的眸光在傅保儿的内里素裳上凝了凝,抬起头来,深深瞧了傅春露一眼!
第220章 三四:企想远风来(之秘闻)
阿顾目光凝视着傅保儿袖腕下掩藏的素色中衣,抬头瞧了傅春露一眼。 傅春露一身灰色深衣,一头青丝绾在背后系了一个妇人头,微微垂下脑袋,身上衣裳料子虽然寻常,但肌肤颇为白皙,五官亦秀美,盈盈立在屋子边际,如同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别有一种清丽婉约的气质,颇为楚楚。
这火蚕绵乃是炎州出产极为珍贵的贡品,火蚕产自火洲,乃最是生热耐寒的奇物,培育十分艰难,成年后吐丝量也极少,‘絮衣一袭用一两,可致冬日浑身温暖,若稍有过量,则热积于心反而与身体不利。”后来火蚕物种断绝,天下便再无新的火蚕绵问世,只大周宫中早年搜罗,集了一部分置于府库之中。历年来越用越少,如今已经是不足百斤。当初自己初归长安的时候,阿婆心疼自己,赏了自己和宫中几位公主一套火蚕绵的夹衫,自己命曹云娘做了一件海棠红的衫子,深冬的时候穿出来,纵然是大雪纷飞,只需着这么薄薄一件衫子,便可终日不被寒凉所侵。
后来大周天子命自己远嫁和亲,颇怀愧疚之心,因此在赐下了一份厚厚嫁资,其中就置了三斤火蚕绵,范阳位北冬日寒冷,火蚕绵最是得用之物,自己带了二斤半火蚕绵过来。最初和孙沛恩成亲初到范阳之时,自己和孙沛恩关系还算和睦,孙沛恩曾向自己索过一次火蚕绵,自己念着到底是明面上的夫妻,命人开库房取了三两火蚕绵。
如今,傅保儿身上掩藏在外面袍子里的这间不起眼的中衣,竟是纳火蚕绵所织做。
为何孙沛恩索去的火蚕绵,竟如今穿在傅保儿一个小小儿童身上?
傅保儿与孙沛恩彼此之间可有什么联系?
傅春露不知阿顾陡然之间万千思绪,急急走到阿顾身边,执起傅保儿的手,“这皮海子竟是让郡主挂心了。”
阿顾抬起头来,仔细瞧了傅春露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