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请老夫人给我们小娘子主持一个公道!”
“怎么?”秦老夫人面色一沉,“府中有人为难留娘了?莫非有人阻挠留娘的春宴?”目光投到堂上一旁的苏妍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苏姨娘,老身曾经发过话,要府中上下全力配合留娘的春宴。可是你为难留娘了?你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不想在国公府中待了么?”
苏妍袅袅上前,朝着秦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这是没有的事情!三娘子乃是公主的女儿,我一个妾室,哪里敢怠慢?今日朱姑姑要在棠毓馆设一张绛红色的魏晋花色的步障,只是府中哪里有这样的步障?我过去和朱姑姑说,可否用从前国公用过的鹅黄团花步障。朱姑姑便发了脾气,将我带到老夫人的荣和堂来。”
一套得用的步障需铺陈计数里长,采买最精美的锦缎,做下来总要花费个百来贯银钱,纵然秦老夫人对阿顾的春宴抱着不一般的指望,这时候亦觉得,春宴上使用府中旧步障也不是不可以?登时脸色拉了下来,睹视朱姑姑,“朱氏,你是特意来找我们府上的麻烦的么?”
这些日子朱氏屡次在国公府中兴风作浪,老夫人也委实厌了,这一趟得了朱氏的把柄,便起了雷霆之怒,打算狠狠惩治一番这个刁奴,压制一下朱氏后头的公主的气焰。
朱姑姑闻言,失望至极,退了一步,瞧了瞧老夫人,又望了望苏妍,一片心灰意冷,
“原来你们竟到现在还觉得没有问题!”
她闭了闭目,“既如此,”她闭了闭目,淡淡道,“当日老夫人特意上公主府请小娘子回顾家,公主本以为顾家是老夫人管家,所以虽然不忍和小娘子分离,到底也将小娘子忍痛送了过来。如今府上竟是一个妾室管家。咱们受不得这般侮辱,即使如此,索性便停办春宴,咱们这就接小娘子回公主府,也免得小娘子在这儿受这等污糟气!”
苏妍听了如此,方明白朱姑姑的一丝,花容失色,猛的跪了下来,“朱姑姑,你误会了。国公府的家事自然是由老夫人管掌的。奴婢只是妾室,哪里有管家的权利?只是奴婢如今年纪轻,到底帮着老夫人做点事罢了!”
亏她千伶俐,却没有想到,朱姑姑此番骤然发难,为的根本不是步障之事,矛头却是对着自己管家一事。
自己这些年一步步稳打稳扎,讨好老夫人,渐渐的掌管了府中府库和采买之事。也算是正了地位。只是纵然自己再精明,再得宠,终究不过是妾室,掌家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公主以此为名头,大可将自己压制的死死的。
自己若是早些发现她的意思,绝不会跟着她就这么到老夫人跟前来。
“凭你怎么说,”朱姑姑冷笑道,“老奴只认事实,如今国公府的府库掌在谁手上?采买又是谁管?老奴看到了,娘子想要用一套步障,还要看你的脸色。咱们家小娘子搬入国公府的时候,虽然从公主府搬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行李,基本上要用的东西都是自备,但在府上棠毓馆住着,总免不得要用府上的一些东西。今日我在棠毓馆要一张步障,苏姨娘竟推三阻四。难道他日我们家娘子金尊玉贵的人儿,难道要在个妾室手上讨生活儿么?”
她的话语刻薄,如同刀剑切在苏妍身上,打的苏妍脸面啪啪作响,苏妍脸皮紫涨,几乎要晕过去。
上座,秦老夫人也被朱姑姑一套出其不意的重拳打的一时失语。这才惊觉,苏妍不知不觉已经掌了府中一份不菲的权利去。心中顿时对苏氏生了一分忌讳。
只是她虽忌讳苏氏,更厌恶朱姑姑。朱氏如若好好说,秦老夫人未必不会不考虑。但朱氏这般大咧咧的闹出来,秦老夫人目中闪过一丝怒意,平静问道,“苏氏,老身倒想知道,你这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
朱姑姑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淡淡笑道,“若是奴婢的意思如何?若是公主的意思,又如何?”
老夫人淡淡道,“若是公主的意思。公主如今若自己还在国公府,她是长子嫡妻,自当掌管家事。可是公主既不肯回府,老婆子年纪大了,小三郎的年纪还小,还没有到娶妻生子的地步。我没法子将手中中馈交出去,纵然想要管的周周到到,终究是有心无力,不交托一部分给苏姨娘,又有什么旁的办法?”
“老夫人,”苏姑姑垂目而笑,“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秦老夫人面色冰冷,“什么办法?”
望着朱姑姑的面色冰冷起来。
国公府乃是韩国康公留下来的国公府,如今虽然式微,但毕竟还姓顾,公主若是顾家妇,自然可以掌家。但既然已经离开这座府邸,便是公主也再不能插进手来。以她所想,朱氏闹出这份风波来,是想黜落苏妍,自己到国公府来,代公主掌家。她虽不喜姨娘僭越,但对公主伸手到国公府里更是忌讳,心里也做了打算,若是待会儿朱姑姑提出由自己代公主掌家事,便狠狠的反驳回去,冷讽‘由姨娘掌家事你们觉得丢人,那由个奴婢代掌家事不是更丢人么?’”
出乎意料,朱姑姑却是朗朗笑道,“二夫人如今不是赋闲在家么?二郎君乃是国公胞弟,兄弟二人并未分家,二夫人为正室嫡妻,以弟媳的身份代为大伯兄管一阵的家,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秦老夫人十分意外,“你是说范氏?”
韩国公府乃是由长房顾鸣继承,二房便属于旁支。她此前一直认为府中事情当由长房管手,竟将二房直接忽视过去。这些年,府中都习惯了大房当家作主,公主离开之后,便是自己重新接过管家权,累的忙不过来,甚至将管家之权分给了一个妾室,都没有想到二房正正经经的儿媳。
“正是!”朱姑姑颔首道。“二夫人也是小娘子的嫡亲婶娘,小娘子受她管教,乃是正理。想来是不会有人说三讲四的!”
老夫人面目松动,自在心中沉吟起来,从前自己忽视了二房管家的可能性。如今朱姑姑提出这一点。老夫人细细思量一番,竟觉得颇为可行。
相较于大房妾室苏妍,范氏是自己的嫡亲儿媳,身份上自是正经主子,名头更名正言顺些。自己年纪渐大,再想要将管家权全权揽在手中决计是不能了。朱姑姑乃是公主的心腹婆子,她要来争夺国公府的管家权利,自己自是决计不肯答应的,苏妍身份上卑贱,提不起来,但若是范氏来掌管国公府,自己却是可以接受的!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她计量停当。转头望着苏妍,“苏姨娘,过一两日,你便把手中账目整理一下,交到范夫人手中去。
苏妍闻言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她受尽顾鸣宠爱,筹谋多年,方将府中一些权力攒到自己手中,如今只朱姑姑这么区区几句话,便丢了出去。可谓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抛的干干净净!
她心中绞痛,但是秦老夫人在国公府威严甚重,她自知不能匹敌秦老夫人的权威,只得低头道,“老夫人说的是,妾身回去这就收整收整,将东西给二夫人送过去。”
第97章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算盘)
国公府风云变化,转瞬之间,国公府的中馈管家之权,在朱姑姑的一次折腾中,转瞬就换了手。
珍珠奉命来到西房,唤道,“二夫人在么?”
“原来是珍珠啊!”范氏从柏院次间中迎出来,面上团着和气的微笑,“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珍珠望着范夫人,这位二房夫人虽然是国公府嫡子正室,却一直被压在大房之下,一直没有存在感。只是风水轮流转,今日之后,怕是府中中馈之事都要由她来掌了。
“恭喜二夫人,”她笑着向范氏福身道,“老夫人命你过去接掌国公府中的府库管家之权。”
范夫人面显惊喜之色,“真的?”
“奴婢自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了。”珍珠抿嘴笑道。
“那可真是太好”范氏喜上眉梢,复又疑问道,“只是,苏姨娘之前不是掌的好好的么?”
珍珠微微一笑,日后范氏管家,自己虽是老夫人的大丫头,需要范氏关照的地方也是有的。于是乐意示好范氏,“这可不是三娘子的事么?朱氏听闻府中府库掌管在那苏姨娘手中,十分不愉,闹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拗不过那婆子,又不肯将管家权交给公主的人,索性便托给了夫人您!”
范氏听的珍珠的话有理有据,这才真正信了,“这……这可真是!”她翻翻覆覆的道,“珍珠,你替我定不负母亲所托。”
珍珠抿嘴笑道,“二夫人快些去荣和堂,老夫人怕是还有话要吩咐。”
“哎!”范夫人笑道,“我这就去。”回头示意乳娘吕氏,吕姑姑上前一步,脸上堆满了笑。将一个戒子递到了珍珠手中,“珍珠妹子,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片心意。”
珍珠嫣然笑道,接了戒子,笑着道,“那朱氏大大撅了老夫人的面子,老夫人如今心情不一定太好,二夫人可要小心些!”
送走了珍珠之后,吕姑姑笑着躬身道,“恭喜娘子,”又道,“当日娘子嫁入韩国公府中,实不能想到今日之喜。”
范夫人挺直了背脊,意气风发,“这是母亲对我的信任!”
韩国公府中,爵位、祖产都实打实的是嫡长子顾鸣的,丈夫顾轩对兄长十分尊敬,范氏作为二房的主母,便是想争,得不到丈夫的支持,也不得不偃旗息鼓。这些年,打定主意这座府邸便是大房的府邸,自己夫妇早晚是要搬出这座国公府的,一直安分随时虽然眼睁睁看着管家大权旁落在大房的一个妾室手中,范夫人从来没有起过争夺管家权,将这座府邸攒在自己手中的念头。
没有想到,朱氏和苏姨娘鹬蚌相争,国公府的中馈权既落在自己这个渔翁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