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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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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太后急了,“那时候承恩伯明明精神健旺,哪有什么病症!”

桃华沉吟了一下:“太后见过花匠催花吗?以硫磺等物置于花根,催促花朵于严寒之中亦能开放。承恩伯就如同这花一般,因用了药,看起来十分健旺,其实乃是体内阳气被催促外放之故,掩饰住了内里的空虚。”

把于思睿比起花,这比喻未免有些好笑。然而这时候谁也顾不上笑,都在聚精会神听着桃华的话。

“花开过之后,花根便被硫磺烧坏,这株花便死了。正如承恩伯体内阳气被药力催促,消耗殆尽之后,便会发病是同一道理。多亏院使以独参汤吊住了最后一丝阳气,因此能够保住承恩伯性命,民女也能下药医治,然而毕竟根本已坏,若想恢复如常人——大约只有得天上仙丹脱胎换骨方能做到了吧?”

于思睿的脸跟太后的一样青白起来。这些天他吃了吐吐了吃,比怀孕的妇人还要辛苦,然而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不由得满怀希望。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根本已坏,再也别想跟平常人一样了,就连寿命也只剩下大概二十年,简直好比迎头挨了一棒子,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了。

太后比他还不能接受——于思睿还没子嗣呢!

皇后在旁边撇了撇嘴:“这话说得倒稀奇了。那花根就是烧坏了,还有能种活的呢,你医术这样高明,怎么就治不好承恩伯了?”

打从皇帝进了寿仙宫,皇后就一肚子的不悦。皇帝这哪儿是来看承恩伯的,分明是惦记着蒋氏才跑来!宫里已经有了两个蒋氏女,皇帝还对这一个念念不忘!

皇后虽然出于自己的私心,可这话倒说到了太后心里,于是并不说话,只用眼睛盯着桃华。桃华却仍旧是神色不动,只道:“虽说将花喻人,但花与人毕竟是不一样的。花匠只要将花根处萌出的芽掰下另种,便可再长出一株花来。可若砍下人的手臂,却不能再变出一个人来。”

桃华一边说一边暗暗地想:其实也是能的,比如说克隆……

但是很显然的,在座的各位都不可能体会到她这话里的深意。皇后不说话了,太后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召太医来!”

召太医来,这就是不相信桃华的话了。桃华并不说话,只是默然站到了一边去。

太医们不一会儿就来了,同来的还有个人——沈数。

太后看见他就没好气:“你怎么来了?既说要给崔氏守一年,虽是没过门的,也少走动的好。”

妻孝与它孝不同,并没有守孝期间不宜出门拜客的话,何况崔秀婉这还是没有过门的,沈数所谓的守,不过是一年之内不再婚娶也就是了。不过太后这样的态度也是司空见惯,沈数只道:“虽说少走动,也不能误了来向太后问安。”

太后无话可说。她才不稀罕沈数来请安,尤其是这会儿。然而沈数占了个孝字,她总不能说用不着他来。幸好太医们也一同进来,太后方找到了台阶下:“你们都给承恩伯诊一诊脉!”

能到寿仙宫来的太医自然都是太医院里数得上的,以院使为首共四人,给于思睿诊过脉后便都露出惊讶之色,由院使上前道:“承恩伯身子恢复得极好,蒋姑娘用药,为我等所不及。”

这话可不是太后想听见的:“如今蒋氏说只能为承恩伯治到如此程度,你们可还有办法?”

四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还是院使道:“承恩伯此次病疾太甚,能治愈至此,已然是圣手了……”言下之意,他们不可能治得更好。

太后的脸色更阴沉了。刚才她兴致勃勃叫人拿出来的赏赐还捧在几个宫人手里,明晃晃地扎着她的眼。她总觉得蒋氏能把于思睿治得更好些,但是——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和证据。

于思睿今天走了好几步路,在椅子上又坐了半天,已经明显地累了。皇帝看他身子直往下滑,轻咳了一声:“母后,承恩伯大病初愈,还是早些送他回去休息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桃华很适时地屈了屈膝:“皇上,太后,民女这里有一个补养的药膳方子,承恩伯每隔一日用一次,对身子有好处。”

太后阴沉着脸:“拿纸笔来!”

“不必了。”桃华从荷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民女今日本来也要着人将这方子送去承恩伯府的,已经写好了。”

太后一口气就噎在胸口。皇帝倒是欣然道:“你有心了。”随即就有内侍巴巴地过去接了药方,捧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几乎是咬着牙打开那方子的,暗自发誓如果这里头再有什么这砂那砂的,她就要——然而方子中规中矩,不外乎人参黄芪灵芝之类,精确注明了用量,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果然有心了。”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将纸交给照顾于思睿的宫人,“送承恩伯回去。”

于思睿既然走了,桃华当然也该告退。皇帝关切地看了看太后的脸色,道:“母后也该歇息一会儿。皇后好生服侍母后,儿子晚上再过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眼看着皇帝带了沈数和桃华出去,气得脸都白了:“母后你看!皇上这,这分明就是——”

“够了!”太后头疼欲裂,怒冲冲地吼了她一句,一转身往寝殿里去了。

皇后一肚子的气,却还不得不跟进去伺候,直到太后歇下,才回了凤仪宫。一个小宫人正在廊下擦地,一滩水渍尚未干透,皇后一脚踩了上去,只觉得足下滑溜溜的,顿时发起怒来:“你是想滑倒我不成?拉下去打!”

小宫人立时被堵了嘴拉了下去,已经迎出来的李内监连忙趴下去,掏出手帕将皇后鞋上的水擦干,又飞快地爬了起来搀扶着皇后走进内殿。

贴身侍候的宫人急忙取来鞋子,李内监亲自跪下去替皇后换了踩上水的鞋,才低声细气地道:“娘娘这些日子侍奉太后本就辛苦,切莫跟那些糊涂人动气,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自打端午节那回的贪污风波之后,皇后对李内监也没什么好声气,此刻见了他便又迁怒起来:“还说别人糊涂!都是你丢尽了我的脸!”

李内监唯唯连声,先自己抽了两个耳光,窥着皇后脸色缓和了些,才往前跪爬两步替皇后捶腿捏脚。

他家中也曾出过铃医,后头虽然改了行,但却传下来一手推拿的法子,当初也是凭着这个在皇后面前出头的。今日皇后在太后那里侍奉了些时候,正觉得站得腿脚酸胀,被他揉捏了一番舒服得多了,心头那股火气也就不由自主地消了些。

李内监是极会看眼色的,这时候才道:“娘娘今日腿有些肿,想是在太后宫里累着了。奴婢等了好久,原以为娘娘早该回来了,不知怎的这般晚……”

“还不是为了承恩伯。”皇后没好气地道,顿时又想起了桃华,“还有那个蒋氏!太后一说传她来,皇上巴巴的就跑过去了,当谁看不出来呢!”

“娘娘不必为她生气。皇上都纳了两个蒋家女了,怎么也不可能再纳第三个的。”依李内监看,皇帝封了蒋杏华做御女的时候,就等于已经放弃让蒋桃华入宫了。若是蒋家再出第三个入宫的女孩儿,未免也太不合规矩,皇帝是不会这么做的。

皇后却并不这么想:“蒋御女自进了宫,皇上就没召幸过她,定然不是皇上挑中她入宫的。必是蒋婕妤的手段!这个贱人,如今倒是有主意了。”

李内监暗暗地想,蒋婕妤这手段正截断了那位蒋桃华入宫的路,说起来对皇后乃是好事才对。但他知道自蒋梅华有孕时起,皇后就视她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因此这些话也不敢说出来,只道:“规矩摆在那里,娘娘实不必为这些事烦恼的。”

“什么规矩!”他一提规矩,皇后反而更恼怒了起来,“若有规矩,嫡子未生,那些贱人怎敢有孕!”

李内监暗暗叫苦。皇后这几年越来越喜怒无常,如今说句话就能扯到子嗣上去。可皇家这种地方,既是最讲嫡庶,又是最不讲嫡庶的。何况皇后十年无子,就是放在普通人家也得让妾室先生个儿子了不是?

然而这些话打死他也不敢讲的,更不敢提皇后自己生不出来的话,只得附和道:“娘娘说的是。”

“是什么是!”皇后抬腿就踢了他一脚,“前些日子夫人进宫,还话里话外地跟我说,要让那几个贱人先生个儿子,抱到我宫里来养。呸!我凭什么替她们养儿子!她又是谁,一个继室罢了,也敢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

李内监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其实连他都知道,这个主意是于阁老的,阁老夫人不过是来传个话罢了。然而皇后一定要迁怒继母,他又敢说什么呢?

何况阁老夫人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他是最会揣摸皇后心思的,已经看出来前些日子皇后渐渐被太后劝得动了,也打算着从新进宫的小妃嫔里挑一个出来生个儿子。她们位份低,就生了儿子也不能自己养,正好抱到中宫里来。如此也暂时不必给什么名份,将来若皇后自己生了儿子,随时都能还回去的。

皇后本来是打算挑吴才人的,可就是那么巧,在南苑的时候吴才人竟被皇帝召去侍候了一回,于是她在皇后心里的位置立刻降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哪里还肯让她生孩子呢。

恰逢此时阁老夫人又来传了那么一番话。于阁老自然是觉得女儿不懂事,于是阁老夫人虽然尽力说得婉转,话里话外仍旧难免透出责备之意,皇后这火气就越发的盛了。

皇后有火,可是要找人发泄出来的,李内监如今地位大不如前,也得想着如何保住自己不被迁怒,灵机一动:“娘娘,奴婢倒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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