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啊!”石寒倒是理所当然, “你那日说,还要继续女扮男装下去,我想你现在已经十四岁了, 身体发育总会到来的……你是做郎中的, 男子与女子的身体有什么区别, 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杨谨登时通红了脸。什么叫我比你更加清楚?倒像是我比你看过更多的女子和男子的……裸。身似的。
石寒知道她小孩子家家脸皮儿薄,只当没看见, 继续道:“你如今的身体尚看不出什么来,不过, 再过个一年半载,难保不被人发现了你的秘密去。”
说着,还盯着杨谨的胸口打量了一番, 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天赋如此,大概再发育也飞跃不到更高的围度去了”。
杨谨被她看得恨不得在地上生生凿出个缝儿来钻了。她是发现了, 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市井如张娘子,高贵如女庄主,原来都是这么的……不好形容。因为那形容词会有损女庄主的倾城之容与雍容之姿的。
杨谨于是吸气,再吸气……她假装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女庄主盯着自己胸口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听到女庄主絮絮又道——
“而且,女孩子家总是缠胸,时间久了对身体大有害处。所以,我就让庄中的绣娘按照你的尺寸做了这个。里面是亲肤的上好冰蚕丝,外面是看起来硬挺的材质,你穿在身上,再着中衣和外袍,看起来就和男子的平坦胸膛相差无几了。”
杨谨听罢,大为感动。
她的确是救了女庄主的性命,女庄主若非要回报她的话,有无数种最轻松不过的法子。以寒石山庄家底之殷实,无论是赠她银钱、房产,或是珍玩、良驹,甚至江湖上的武学秘籍、医道上的惊世奇方,若女庄主想,做起来都不是多难的事。
可偏偏,她选择了最麻烦,却也最令人感动的回报法儿——
她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考虑,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好,好得几乎把世人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统统想到了,还做到了。
杨谨甚至觉得,现在不是女庄主在报答自己,而是自己于不经意间欠下了她的真情厚谊。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石寒的话打断了杨谨的思绪。
似乎是想打消她的顾虑,石寒又道:“你不用担心绣娘会发现你的秘密。她们都是自小在我身边侍奉的,若论情意,她们对我忠心耿耿;即便论起旁的,退一万步,她们离开我这里并没有别的地方能容得下她们。所以,你尽可放心。”
这话可谓说到了家,让杨谨心里顿觉踏实的同时,不禁思忖起石寒的身份来:她若只是一个商人,何来这样的雷霆手段?
杨谨不是一无所知之人,她很读过些书,她不只会练武和治病;尤其是这一两年的江湖历练,她见得多了,琢磨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
她知道商人求的是利,讲究的是“在商言商”和“和气生财”,一个真正的商人绝不会用手握权力者才用的手段来掌控属于自己的势力,除非,其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杨谨觉得,对于石寒的身份,她该试着重新定位了。
杨谨这里絮絮地想着,石寒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小小的孩儿,心事那般重!”她嗔道,“难道非要我亲自脱你的衣衫吗?”
只这一句话,便将杨谨吓了个半死,作势后退了两步,双手护住胸口,像是个面对登徒子恶少调。戏的小娘子似的。
“我、我自己来!”她张大眼睛说。
石寒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快要忍不住喷笑了,“好孩子,我的年纪做你娘亲都够了,你倒是说说,你怕个什么?”
杨谨讪红了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么……总之,被女庄主“亲自脱衣衫”是很可怕的事。
“好吧,你换吧,我转过去,非礼勿视。”石寒闷笑着,转过身去。
杨谨如蒙大赦,此刻也顾不得欣赏她的背影多么好看了,三下五除二扒下外衫和中衣,又极利落地解下缠绕在胸口上的宽布条,直到把它们抖成一团,丢在一旁。
石寒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那显然是手忙脚乱发出的响声,肖想着杨谨此刻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了,幽幽道:“以后不要再缠胸了,长得……走了形,可如何是好啊!”
杨谨才把缠胸丢在一旁,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是在说……那种走形吧?
“好……好了。”杨谨忍着羞意,轻声道。
石寒当真就极君子地等到她说了这句话,才转过身来,随即便笑了——
杨谨裸着的上身套着那件背心,两只线条紧实的白皙手臂露在外面,上面的每一根线条都彰显着力量,不是刚猛得能够击碎一切的力量,而是一股张力,如一张劲力饱满的弓,只待某一刻被拉紧,便能够迸射出强大的震慑力……
石寒恍惚一瞬,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就在方才,当她看到杨谨紧致的手臂的时候,突地,记忆深处具有类似特征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就这么霍啦啦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令她猝不及防。
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舌尖尝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被她倔强地咽了下去,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走近杨谨,道:“这手艺果然是极好的!”
杨谨心细,石寒神情骤变的刹那便捕捉到了。怔怔地盯着石寒下唇的血痕,不知道她怎么了。
石寒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拉起杨谨身上的那件背心胸侧的抽绳,笑道:“这个处理得妙,等你身体再长,这个还可以调节。或者,想再紧些、贴身些,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双手霍然抽紧了胸两侧的抽绳。杨谨不提防,顿觉胸口一紧,忙努力地呼吸,同时瞪圆了眼睛看着石寒。
石寒也笑看向她,只觉得这双漂亮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可爱。尤其那毛茸茸、密密实实的一对睫毛,根本不像是睫毛啊,倒像是一对上好的黑色天鹅绒织就的小刷子。这是能够遮风挡雨的吧?石寒暗想,不禁好笑。
“是勒痛了吗?”她到底还是记得体谅杨谨的感受的。
“没……”杨谨尴尬地摇了摇头,“就是……嗯,就是有点儿突然。”
石寒呵笑,复又松开了那抽绳几分,低头见杨谨下。身还穿着中裤,道:“穿上中衣我看看。”
杨谨极乖觉地拉过中衣穿上了,抿好了衣襟,站直了身体,任由石寒看。
她已经有了身为大号玩偶的觉悟。既然庄主想看,便由着她看吧。反正,也拗不过她,不是吗?
石寒指挥着杨谨在自己面前转了个身,又左右端详了一番,道:“不错。”
又从衣包中翻出那件月白色的长衫,拉着杨谨让她穿上。杨谨自然只得从命。
那长衫的衣料飘垂,又是不束丝绦的款型,尺寸正好,襟口与袖口上绣着的寸许长的桃枝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朵粉嫩嫩的小桃花,沿着细枝斜出,活泼泼的极是可爱。
杨谨之前单看到它们的时候,只觉得颜色、款式太过张扬;可一旦穿在身上,她发现那小桃花趁着月白色暗云纹的料子,显得颇具几分俊逸不羁。她对它们遂生出些些好感来。
她于是前后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臂,发现那小桃花也像是有灵性似的,随着她手臂的摆动映出层次分明的粉红来,唯一不变的,就是花瓣中心的那一点蕊心,如一点初心,矢志不渝。
“好样貌!”石寒由衷赞叹道,“我们家郎中以后不知会令多少人倾倒啊!和你站在一处,才当真会体味到何为’韶华无情‘啊!”
杨谨被她夸赞过太多次,也渐渐不那么容易脸红了,不过,她却不喜欢听到女庄主说自己老。
“庄主正当芳龄,姿容更是……倾国倾城,这份气度不是年轻小姑娘能够比得了的。”杨谨终于顺畅地说出了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赞美,却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不由得担心起会惹石寒反感了。
石寒听罢,意外的同时,更觉欢喜:“好孩子,我的年纪都够做你娘亲了,还算是正当芳龄?不是哄我吧?”
这已经是杨谨同一天第二次听她说什么做你娘亲什么的,她直觉地不爱听这话,闷道:“自然不是哄你的。我从不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