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末流的校尉,一下子蹿升相当于从六品的飞骑尉,郎怀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沐国公的爵位,将来都是他承袭,又哪里在乎飞骑尉。但这份殊荣,却让他的部署高兴。毕竟跟着的上司得力,他们的机会才大。
阿苏马被押解到了龟兹,这些事却不是郎怀该操心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郎怀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等他的加封令传下,薛华倒是破例在帐中宴饮部下。
席间大家都纷纷灌郎怀的酒,只想把这个少年灌醉了,好捉弄捉弄他,图个乐子。只是郎怀酒量这两年练的实在可怕,已经不是那般轻易就醉的人。
“郎骑尉,这突袭打得正漂亮,可算给咱们前锋营长了大脸。我林先服气,敬你”林先可是跟着打了那场仗的,也沾光进了层俸禄,爵位却没变化。他这番话发自肺腑,没半分虚假。
“喝!”郎怀酒到杯干,当真豪爽至极。
“阿怀,本将有意,由你统御两千骑兵,你看如何?”薛华看着少年稍微红了的脸庞,笑着道。
整个前锋营不过八千骑兵,五千步卒,分做左右中前四路,除却中路配备两千步卒,其余各路都只有一千步卒。薛华这放权给的不可谓低,在席的都静了下来,看哪一路军会成为郎怀的部下。
郎怀默默放下酒碗,道:“不知薛将能不能听末将一言?”
“但说无妨。”
“如今各路副将都在,怀虽立功,却自认不如诸位大哥远矣!”郎怀抱拳对周围的人一礼,续道:“不过怀却也想和各位将军一样,做个横扫敌军的真正的将军。”
他话锋一转,笑道:“末将想请各位将军,分给末将些许兵马。末将年少,靠着这些去打打草,好给各位将军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他这话说得巧妙,自认年幼,又不得罪人,也脱去薛华放权的话,倒让整个前锋营的核心将领都对他心生好感。薛华点点头,道:“也好。这样吧,你本来的部属不变,每路军抽三百骑兵一百步卒,分给你。你们觉得如何?”
“末将等觉得不无不可!”
郎怀一笑,单膝跪下道:“末将谢过诸位将军!”
待回到帐中,陶钧已经煮好醒酒汤,拉着郎怀强给他灌下。陶钧埋怨道:“爷也真是,明明不必喝这么多,还是喝了这么多!竹姑娘,还不出来伺候?”
声音方落,竹君已经掀开帐帘进来。“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既然躲不过,干干脆脆喝就是。”她接过郎怀,知道他可没醉,只是到了帐中,放松下来不愿再说话。
“酒可真不是好东西。”郎怀倒在床上,低声道:“这次还真有点醉了,陶钧,去给拿俩炊饼吧。”
“是!”陶钧匆匆跑出去拿了两张饼和一壶热水,给放下后,又端着盆热水进来,道:“爷放心,小的在帐外看着。您好好歇歇。”他打帘出去,看了看辽阔星空,就坐在帐外。
陶钧出去了,竹君才动手给郎怀解开衣袍。“爷,这还得几年?您都十四了,再待下去,只怕……不妥当啊。”脱下外袍,留着中衣,郎怀踢下靴子,揉着发涨的脑袋,道:“这也没法子,你送信回去了么?母亲怎么说得?”
“夫人只说回去了就有办法,让您一切小心,若是,若是那事初来,定要小心!”竹君说罢,替郎怀擦了擦后背,才去倒了茶水,拿了炊饼,让他吃些。
“无妨,我理会的。”郎怀边吃边道,“只是委屈了阿竹你,跟我在这般地方,又不能随时待着,当真受苦了。”
竹君没吭声,想了想道:“爷,您不是要真正领兵了么?不如我扮作亲兵,就好留在您身边儿了。”
郎怀看了一眼她,道:“你行么?”
竹君瞪了他一眼,起身拿起他的衣服往自己身上一套,笑道:“您看如何?这样也省得我每次服侍都得偷偷来悄悄走,当真和做贼无异。”
郎怀想了想,笑道:“那就这样,我明日让陶钧给你找身衣服,今后当我的亲兵,可不能像在府里那般骄纵,知道么?”
“呸!”竹君笑骂了句,放下手里的衣服,坐在郎怀床边,才幽幽叹口气,道:“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回长安,倒是想念两位姐姐了。”
郎怀拉住自己丫鬟的手,只低声道:“快了。”
阿苏马被俘的消息,经由丝路上各国的商人,迅速传遍整个塞外。
郎士新一边默默看着好戏,一边暗自调兵遣将,将疏勒城周围的据点一个个拔出干净。又是一个冬天,郎士新压根不打算让疏勒城过完年,很快亲自带了中军压阵。征西军出动五万兵力围城,只八天,就将疏勒城围的疲乏不堪。
临时抗鼎的城主再坚持了三天,就不得不出城投降。
郎士新兵不血刃,拿下了安西的第三镇。这天恰好正月二十九,明天便是年三十了。
处理完军务,郎士新看了看郎乔,笑道:“去叫他过来吧,别欲言又止的。我是他爹,又不是他仇人。”
郎怀本都打算睡了,门口传来的声音颇为熟悉。只听陶钧笑得开怀,开心道:“乔叔!可算见着您了!小的想着老爷来了疏勒,您肯定也来。这几日正捉摸怎么去看看您呐!”
“就你小子嘴甜。”郎乔拍了拍陶钧肩膀,比划了下,道:“如今有十九了吧?倒是长高不少,看来还算能吃苦。”
“可不是,小的跟着爷,咋能堕了咱们沐公府的名声。”陶钧陪着郎乔走进,“爷在帐内,您进就是。”
郎怀已然示意还在屋内的竹君躲进床下,好在陶钧算是警醒,不然给郎乔瞧见了竹君,又得费多大唇舌解释。
“乔叔,您来了。”郎怀站起身,先亲近亲近,又站笔直立好,严肃道:“末将郎怀,见过郎副将!”
郎乔被他逗得笑起来,赶紧板着脸,道:“嗯,礼就免了。”
这二人噗嗤笑出声,郎乔看了看他,长高许多,但还是瘦瘦的模样。他摸了摸郎怀的脑袋,笑道:“当时看到圣上下旨,实在没想到世子会得了飞骑尉的军爵。不过世子军功在那,谁也说不得什么。”
“那还真是我走运呢。”郎怀闭口不提其他,只问:“父亲身子可好?胖了瘦了?家信里可有母亲说过什么?”
“老爷还是那样,夫人一切都好。”郎乔暗自叹气,无奈郎士新对他一直不怎么上心,略说几句,他才表明来意,“世子,拾掇拾掇,老爷要你去见他呢。”
郎怀一愣,脸上露出的喜色让郎乔不由得心酸,“好!咱们这就走!”他说着,拉起郎乔的手臂就往外走,悄悄给床下的竹君打了手势,示意她可别乱跑。
等到城主府,郎怀才松开了郎乔的手臂,略有些紧张,低声道:“乔叔,父亲他得闲么?”
郎乔道:“那自然,老爷让我即刻带你来,咱们这就进。”
两年多没见自己的儿子了,倒是出乎意料。郎士新看了看躬身立着的孩子,心下到底软了。“行了,还没吃吧?坐下陪我喝两杯。可会喝酒?”
“回父亲,会。”郎怀等郎士新坐定,才在下首坐定,拿起酒壶给郎士新倒满酒杯,才给自己满上,恭恭敬敬道:“儿敬父亲。”
父子俩酒到杯干,气氛才缓和下来。郎士新道:“这次你做的好,抓了阿苏马,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郎怀还要脱去责任,郎士新拍了他的肩头,道:“但你突袭略有着急,你可知道?”
郎怀端坐好,应道:“儿知道,以七百骑兵去打,是有些托大了。”
郎士新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毛病在哪里,我就不说了。不过跟爹这里,也不必谦虚了。你嗅觉敏锐,能凭着一个俘虏判断阿苏马在何处,该你骄傲。你要知道,之前你谦虚是应当的。如今,可不能再这样。”
“须知军中强者为尊,该有的脾性,不该藏着。”郎士新还是头一次对他掏心掏肺,但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爹两年没怎么管你,却是为你好的。如若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哪有给你从下爬上来的机会。”
郎怀心内一酸,垂首道:“儿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