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劳斯先生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甚至,许许多多的遇难者一样,最后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在等待自己身份文件寄到的那几天里,在反复考虑过后,她终于决定去见斯特劳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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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她在仆人的引路下走进书房时,看到她坐在一张沙发里,正为一只德国牧羊犬梳着毛发。看到玛格丽特进来,她拍了拍牧羊犬的头,牧羊犬立刻躺在地毯上。她朝玛格丽特迎了过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就像之前在船上时的那样。
“我亲爱的!当我听到你就在外面的消息时,我简直高兴得像是在做梦!知道吗,我还以为你……”
她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最后用力地握住玛格丽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玛格丽特知道她原先一定以为自己也死了。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愧疚。坐了下来后,为自己没有及早向她报平安而道歉。
“……太太,那天的葬礼我也在。非常难过。但愿您能节哀。……”
玛格丽特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眼眶微微泛红。
斯特劳斯太太微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知道那天我在离开目的前,对我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我对他说,再见了,我的丈夫,虽然那时候我更想陪在你的身边,但我知道你希望我活下去,所以现在,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看向安静地趴在自己脚边的那只狗,摸了摸它的头,“它叫奎克,十几年前还是只小狗时就来了。我丈夫非常爱它。现在它也老了,需要我的照顾。我会带它一起回到我丈夫想回的家乡,就像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
斯特劳斯太太的神情还是有点憔悴,但说这话的时候,从她眼睛里能看到的,除了淡淡的悲伤影子,更多的还是从容和平静。
玛格丽特原本还担心,斯特劳斯太太是否会为自己舍弃丈夫独自活下来的这个事实而后悔自责。现在她明白了,为把生的机会让给自己的爱人好好生活下去,这才是回报对方的正确方式。
“太太,能认识你们是我最大的荣幸。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我会想着你们的。”玛格丽特由衷地说道。
斯特劳斯太太关心地询问起玛格丽特当时的获救过程。玛格丽特隐瞒了布莱克太太把自己关起来的那一段,只说后来是自己不小心掉落下海,幸好被回来的救生艇所救。
斯特劳斯太太一阵唏嘘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场噩梦一样的经历,改变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人生。卡尔·霍克利,你知道的那位,他的未婚妻也没能幸运地上岸。可怜的人,原本他们是要在这周举行婚礼的……哦!”她忽然想了起来,“是的,他在参加完我丈夫的葬礼后来看我的时候,还提及了你。说在获救者名单里没见到你的名字,问我登船后是否见到过你,还说以后要是万一你联系了我的话,让我及时通知他。我猜他可能需要和你解决赔偿事宜。但我提出我会替你全额赔偿时,他却又拒绝了。有点奇怪。”
玛格丽特心脏微微一紧,踌躇了下,低声说道:“太太,我能请求您一件事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见您的事,包括霍克利先生。”见斯特劳斯太太露出困惑之色,立刻说道,“这几天的经历太过可怕,像一场噩梦。除了您之外,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船上认识的任何人了。我想尽早忘记这一切。”
斯特劳斯太太目光里露出同情之色,再次叹息一声,“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但我想我能理解……我可以答应你。”
……
布莱克太太是一个幸运的人。
在那个沉船之夜,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让位置越来越少的救生艇能够等到她找回不听话儿子后再下水的这一残酷现实后,经过一番时间并不长的内心交战,她无奈地坐上了救生艇,然后热泪盈眶地目睹了远处泰坦尼克号最后沉没的悲惨一幕,最后顺利获救。
更幸运的是,她也无需为此承受更多的内心谴责。因为就在她被接上卡尔巴号后没多久,她就在其中一艘救生艇上船人员里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当时他被一个来自休斯顿的太太紧紧抱在怀里。除了因为寒冷导致冻僵了的手脚外,安然无恙。
最最幸运的是,她的丈夫布莱克竟然也成为幸存者之一。尽管发现他时,他的鼻梁骨和大腿骨折,整个人奄奄一息,但经过医生的简单处置后,看起来应该能保住命了——尽管她从心底里憎恶自己这个丈夫,但现在,他如果死了,对她这个做妻子的来说,没半点好处。所以看到他还活着,也算是可喜可贺。
现在,是泰坦尼克号沉没的一周之后了。她早就摆脱了不得不和下等人一起挤在臭烘烘的三等舱里惊魂未定地等待上岸的噩梦般的遭遇。
这场噩梦确实非常可怕,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坐轮船了。但除了留给她这一点阴影以及损失了些财物外,对于她来说,这次经历好像也没剩下什么大的影响了。哦,对了,甚至还有一点用处。回到英国后,她的这场惊魂经历可以成为令她在社交场合轻易成为众人瞩目中心的谈资。
现在,她那个讨厌却必须要活着的丈夫在纽约中心医院治伤,她的儿子谢利在陪着他,而她终于可以从医院那种令人闻到就不舒服的气味中摆脱出来,回到这间高级旅馆的房间里,一边品着葡萄酒,一边在装满了热水的浴缸中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澡,洗去所有的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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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门无声地打开。喝了两杯酒后,被热水泡得全身毛孔都扩张开来的布莱克太太感到昏昏欲睡,丝毫没有觉察,依然闭着眼睛。
片刻之后,她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异样,微微睁开眼睛,赫然竟对上了一双正盯着她的男人眼睛。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他仿佛一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朝她微微一笑,“你好,布莱克太太。”
“卡尔!”
原本要尖叫的布莱克太太一愣,从浴缸里慢慢地坐了起来。当意识到自己此刻一丝不挂,半边胸口都露在水面之外后,脸微微一热,示意他给自己拿一条浴巾。
“作为一个绅士,您用这样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一个女士的面前,是否有点太过唐突?”
她用听起来其实并不十分严厉的语调谴责道。
卡尔笑了笑,拿过一条浴巾,但并没递过去。
布莱克太太也没伸手去要。反而坐得更高了些,不经意般地停了停胸,掠了掠自己的头发,“说吧,您突然这样来找我,有什么事?”她斜睨着他的一双眼睛里露出一种仿佛隐含了什么意味的微笑,“哦是的,我听说您的未婚妻没能幸存下来,这可真叫人感到心痛。不过大家全在称赞您,不知道您听说了没?现在像您这样,结不成婚还依然肯为她家偿还债务的绅士可真不多了。您这种骑士般的慷慨风度,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卡尔笑了笑,朝她慢慢伸过手。
布莱克夫人仿佛微微一愣,但没避开。
在她略微紧张又仿佛有所期待的目光注视中,卡尔的手终于碰到了她湿漉漉的头发。
“布莱克夫人,您拥有一头令人忍不住想碰触的秀发……”卡尔的指尖摸过她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令人为之沉醉的韵味。
“您这是什么意思……”
布莱克夫人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声音也随之微微颤抖。“您要是再这样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了……”
“哦,是吗?”
卡尔的声音突然变冷,一丝阴暗的光芒从他一秒前还含着笑意的眼睛里一掠而过,在布莱克夫人觉察前,他已经抓住她头顶的发,将她整个人摁到了水面之下。
布莱克夫人完全没有抵抗力,只剩两手和两脚徒劳地伸出水面胡乱挣扎。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头顶一轻,终于被提出了水面。
“上帝啊——”她的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咳嗽,张大嘴拼命呼吸,“你要干什么——救——”
在她继续发出声音前,卡尔用刚才拿过来的那条浴巾堵住她的嘴,然后整个人凑了下去,冷淡的灰色眼珠子盯着她充满了恐惧的眼睛,淡淡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亲手把你淹死在这里吗?因为你让我感到非常生气。我不得不么做。原本我可以坐上救生艇,像你一样,不用受罪地上岸。但是,因为你的一个愚蠢行为,我不得不在冰海里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可笑鸭子一样浸泡了这么久,差点死掉。你让我感到很生气,非常生气,”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微微笑了笑,“等你因为喝了酒睡去不小心把自己淹死在这口浴缸里后,明天我就会去医院探望你那个失去了妻子的可怜的断了腿的丈夫,告诉他我终于决定答应他的请求向他那个面临破产的比垃圾好不了多少的炼油厂里注资。这样我就挽救了他的事业。然后他会继续风光下去,或许比以前更风光。你放心,他很快会娶一个能和他分享这一切美好生活的年轻漂亮新妻子。至于你的儿子,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他的。也也会继续过得很好,至少不会比以前差。这样的安排,你觉得还满意吗?”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布莱克太太充血的眼睛蓦然圆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你是因为她才要杀我……”
卡尔的眼皮微微一跳。
“你真了解我,夫人,”他凑到她耳畔,轻声耳语道,“我睡过的女人,即便不要了,最后我也会好好打发,最后让她高高兴兴走掉的。这样就扯平了……”
布莱克夫人的头再次沉到了水底。这一次,很快她就停止了挣扎,四肢仿佛水草一样地漂浮在了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