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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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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从戎笑得想哭了:“不是,没谁。我只是对您打个比方。”

  霍相贞几乎困惑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马从戎苦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霍相贞单手扶了膝盖,微微俯身去看马从戎的眼睛:“你来是干什么的?我让你给我洗洗脚,你可好,把我往水里一放就不管了,还叽里咕噜的跟我扯了一大堆废话!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拿话敲打我呢?我救你还救出毛病了?什么新人旧人的,我白天差点儿让连毅轰成了铁皮罐头,现在还有心思跟你扯淡?你到底给不给我洗?你不洗就滚出去,我自己洗!”

  马从戎连连点头:“洗,洗,这就洗。大爷您坐好了,肩膀上有伤,别乱动。那个……炕挺大的,晚上我陪您睡?我睡觉轻,您夜里要是有事儿,叫我一声就成。”

  霍相贞抬头又望向了玻璃窗户:“用不着,我能有什么事儿?”

  马从戎笑道:“端茶递水撒尿,不都是事儿?”

  霍相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两道眉毛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了:“我夜里有那么忙吗?”

  马从戎往他的小腿上泼水:“真的,这地方不比家里,处处都不方便。刚才那个谁,小李,出去解手,差点儿没掉粪坑里。”

  霍相贞听到这里,不置可否的一点头。

  马从戎泼了水,吹了灯,在土炕一边铺了席子安了身。

  他睡不着,静静倾听了屋中的动静,他发现霍相贞也没睡,便忍不住又开了口:“大爷,想什么呢?”

  霍相贞侧身背对了他,低声答道:“我想装甲列车毫无用处,怎么会有人设计出这种东西?我还真花大钱买了一列!”

  马从戎听了这话,感觉自己没有必要再多嘴了。对着这位大爷,有好些事情都是说不明白的。

  仰面朝天枕着双臂,马从戎想大爷也算命大,那颗子弹要是再歪一点,就得给他的后脑勺开瓢。这要真是开了瓢,世上就没有大爷了,也没有人再对自己拳脚相加耍驴脾气了。自己再遇了险,也没人来救了。

  霍相贞的呼吸很轻很匀,显然没睡,想必还在心里对着装甲列车发牢骚。马从戎侧脸望向了他的背影,胸中一派风起云涌,灵魂却又遥遥躲到了风云的彼岸。风起云涌是暂时的,天亮之后,他还是个奴才,当然,是独一无二的高级奴才,名叫秘书长。

 

  65、浪漫的人

  安如山的急电发回保定北京,保定的孙文雄团长临时抓了几列车皮,一路轰隆隆的先南下了。顾承喜落后一步,比他晚到了一天,好在炮兵大队更慢,所以他不算迟到。在几十里外的火车站下了火车,他快马加鞭的往军营里赶,一颗心像活兔子似的,枪林弹雨都不怕了,上蹿下跳的只是兴奋。

  在北京清清闲闲的混了好些天,没混出他的舒服来,反倒混得他一身皮痒。白摩尼自然是有点意思,但是便宜占多了也腻得慌。天天哄着白摩尼逗着白摩尼,时间久了,他感觉自己的关节和脑袋都要生锈——对待小林,他可以没事找事的打骂一顿做为身心锻炼;但是对待白摩尼,他还不敢太失礼。接到急电之时,他已经快要对着白摩尼打哈欠了。

  身下的战马非常好,一路冲出了扑面的春风。顾承喜想起了一句诗,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他想自己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正是马蹄疾。有学问还是好,短短七个字,说到了他的心窝里。

  忙里偷闲的向后瞄了一眼,后方拖着一条威风凛凛的大尾巴,是他的卫兵队伍。他学了霍相贞,随行的卫兵经了选拔,个顶个的全是精神小伙子,和他本人的精神连成一片,非常威风,非常调和。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颠簸了,他的关关节节如同安装了弹簧,起伏得柔软而又自然;忽然抬手扬鞭甩了个脆响,紧随其后的杜国胜立刻勒住战马,带领卫兵们刹在了原地。

  顾承喜独自深入军营。战马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他一勒缰绳飞身而下。把马鞭子往一旁的小兵胸前一扔,他对着前方的马从戎笑了:“秘书长!”

  马从戎是戎装打扮,牛皮武装带扎出了他的细腰。在大太阳下扬起黑发白脸,他大步上前,抬手一拍顾承喜的肩膀:“来得正好!再晚可就要出事儿了!”

  顾承喜立刻紧张了:“大帅是不是怪我到得晚?”

  马从戎低声笑道:“其实不是你晚,是孙团长太早。”然后他用大拇指往后方的大瓦房一指:“去吧,见了面顺着他说,别解释。”

  顾承喜连忙答应了,随即一路小跑到了瓦房门口。抬手正了正军帽领章,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朗声喊道:“报告大帅,承喜到了。”

  话音落下,门旁的玻璃窗子“哗啦”一声开了,霍相贞伸出了脑袋,气色十分不善:“怎么才到?”

  顾承喜记着马从戎的嘱咐,不敢东拉西扯的找借口。扭头对着霍相贞一笑,他讪讪的垂了头,同时伸手去拉了门把手。门没锁,一拉就开。自作主张的迈步进了门,他一边关门,一边转身又去看霍相贞。霍相贞是军裤马靴俱全,唯独上衣是披着的。双手叉腰站在窗边,上衣被他披得险伶伶,仿佛随时可能滑落下去。沉着脸看着顾承喜,他又开了口:“摩尼怎么样?”

  他冷,但是顾承喜热,热腾腾的望着他微笑:“白少爷挺好的,我总带着他出门玩儿。”

  霍相贞上前一步,瞪了眼睛:“混账东西!我是让你留在北京玩儿的?”

  顾承喜怕了一瞬,霍相贞给他的“怕”,也是格外的富有刺激性,火辣辣的,让他在退与进之间摇摇晃晃。

  霍相贞向着门口一抬下巴:“营里没你的地方,你带你的队伍上前线去!”

  顾承喜当即一个立正:“是,大帅!”

  然后他留恋的又看了霍相贞一眼,迟疑着没有立刻动。霍相贞留意到了他的干说不练,于是对他踹出一脚:“滚!”

  顾承喜挨了一脚之后,心满意足的逃出了大瓦房。带兵直奔了百里开外的前线,他知道怎么向霍相贞赎罪。霍相贞不是白摩尼,想讨霍相贞的欢心,他得真卖命。他实在是没有文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罗曼司。但是让他为了他的爱情赌命,他是愿意的。他是天生如此的性子,没有缘由,想改也改不了。

  两天之后,前线向前推进了十里地。

  傍晚时分,顾承喜坐在一棵大树下吃馒头。一天一夜没睡了,他累得没了食欲,纯粹只是要把干粮往肠胃里塞。正是塞得昏昏欲睡之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了一只干干净净的大马蹄子。猛然向上抬了头,他看到了马上的霍相贞。

  霍相贞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军装上衣敞了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居高临下的看了顾承喜,他开口说道:“突袭战打得不错,记着,下次别用机枪扫,直接架炮轰。”

  顾承喜如梦初醒似的,捏着馒头猛的向上窜了个高:“大帅!”

  下一秒,他酸麻了的右腿一软,“咕咚”一声又坐了回去。

  霍相贞笑了一下,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只沉甸甸的纱布口袋。把口袋往顾承喜怀里一扔,他继续说道:“秘书长的私货,给你当犒劳吧!”

  顾承喜一手接着口袋,一手扶着大树,东倒西歪的重新起了立:“大帅……”

  霍相贞一抖缰绳,栗色的阿拉伯马转了身。马太好了,轻轻悠悠的有速度,一眨眼的工夫,已然跑出了老远。顾承喜呆呆的扶着树,眼睁睁的看着霍相贞策马走了。低头再看手里的纱布口袋,口袋用绳子扎紧了口,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解开绳子往里一瞧,里面五颜六色一片璀璨,竟是玻璃纸包着的巧克力糖。

  喉咙向下一使劲,他咽了藏在腮帮子里的干馒头。周身的血液忽然痒酥酥的升了温度,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行啊,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卖命也值了!”

  顾承喜不吃馒头了。倚着一堆沙袋坐稳当了,他一颗接一颗的吃巧克力糖。原来他吃不惯巧克力的味道,如今仔细咂摸了,他尝出了苦中带甜的好。

  连师退了十万八千里,前方没了工事防线,他的视野变得极其辽阔。墨蓝色的天幕上,撒了无边无际的银星星。他静成了一块石头一棵树,可是地面的夜风在走,空中的银河在流,他不动,他的世界围着他动——何等美的一个世界!

  忽然拎着纱布口袋一跃而起了,他向前跑出老远,对着聚了堆的副官参谋们大声问道:“大帅刚才是直接回营了吗?”

  一个参谋摇了头:“去看孙团长了吧?”

  顾承喜立刻转了方向:“杜国胜,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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