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羡慕完,花团子竟然转头注意到他了。
两个人视线相交,钟权学了乖,忙低下头继续扒饭,不愿再惹这小祖宗。
周武朝有守岁放烟火的风俗,等用完饭,大人都呆在正厅守岁,孩子们就拿着炮仗烟火在院子里玩闹,钟权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苏宝贝是这帮孩子里身份最高的那个,什么都是他先来玩。
正好常州那边送过来一箱烟花,据说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下人们把烟花搬到院子中间,一群孩子研究了半响,还是没搞清楚这些新玩意的玩法。
苏大少爷很不耐烦,眼看就要发脾气了。
钟权走过来,他看着苏宝贝手里的丸子:“这是炸炮,又叫落地响。”
苏宝贝迟疑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走到苏宝贝身边,从对方手心里捉起一粒,远远摔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地上炸开,当即吓得旁边一个小孩儿哇哇大叫起来。钟权忙把手缩起来,一脸闯祸了的表情,等他低头望向苏宝贝,却瞧见团子一脸兴奋,火上浇油继续朝刚刚那个方向扔了一个。
啪的一声,这会儿连女眷都吓得惊呼起来。
啪啪啪啪——众人响起高低起伏的尖叫。
苏宝贝:“哈哈哈哈。”
苏宝贝乐够了,问钟权:“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钟权:“我以前家隔壁就是个制作炮仗烟火的大叔,他做了不少有趣的玩意,我常去他家,因此见识过一些。”
苏宝贝还记恨他认错自己是女孩儿的事情呢,于是恶狠狠地说:“那你看看接下来那几样该怎么玩,你要是敢说你不会,那我就不带你玩啦!”
接下来苏宝贝在钟权的带领下又玩了金银树、火流星等等品种,等玩到再大型一点的烟花,苏宝贝充分显露出他团子的本性,完全不敢接近点燃那些烟花爆竹。钟权便很有耐心地抓着自家表哥的小手,同他一起点燃烟火,还体贴地挡在表哥的面前帮他挡火星子。
苏宝贝高兴坏了,还要拉着他出去玩:“窝在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出去看大烟花吧!观和楼位置最好了,我们去那。”
可苏少爷没走几步就被拦住了,他身边的狗腿苦着脸,拉着苏大少爷袖子求饶道:“少爷您可饶了奴才吧,老爷严令苏家子孙过年这几天不准出门,您都忘啦?”
话一出口苏宝贝就炸了:“整个苏家就我一个子孙,老头子怎么不指名道姓直接说我啊!”
狗腿好说歹说,终于把苏宝贝劝下了,苏宝贝答应了不出去,但他在钟权面前被拂了面子,很不高兴,一脚将狗腿踹开。
苏宝贝不无遗憾地说:“等明年吧,明年我就长高了,到时候一定带你去看烟花!”
后来他得到苏少爷的赏识,终于有了表少爷该有的待遇,还进了苏秀馆,当了表哥的小跟班,再后来甚至连苏宝贝殴打他的事儿都给忘了,可对方说带他看第二年烟花的承诺却一直牢牢印在他脑海里。
可惜没有第二年了。
还没到那时候,他就被苏宝贝赶出了苏家。
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作,钟权睁开眼,醒了。
苏大少此刻正缩在床角偷偷穿衣服,看到他醒了,浑身抖了一抖,他昨晚哭了一晚上,两只眼睛肿得跟鱼泡似得,可怜兮兮极了。
钟权支起身子,稍一动作,就把苏宝贝吓得不敢动弹。
钟权觉得解气,又有些心软,只好随便说些话来掩饰尴尬:“昨晚睡得还好么?”
苏宝贝默默不吭声,只瞪着他。
啧,这受了无限委屈的模样……早知道昨晚自己再狠一点,做到最后一步,也不至于憋了一晚上,还要遭他眼泪汪汪地无声控诉。
钟权又想起之前这小混蛋那嚣张的气焰,不由好笑:“赶紧穿衣洗漱,吃了饭,我们就去给长辈敬茶。”
苏宝贝:“喔。”
两人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去后院给长辈敬茶。一早上苏宝贝表现得出奇地乖顺,两个人走在去老太太院子的路上,钟权用余光打量苏宝贝,被他摧残了一晚上的苏大少如今跟残花败柳似得,萎靡极了,一双鱼泡眼耷拉着,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他心里更软,停下来牵住苏宝贝的手,柔声道:“待会儿只管由我来说,你别怕。”
苏宝贝似乎被感动了,他抬头看着钟权,半响蹦出一句:“……我想去茅房。”
在那之后,原地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钟权表示,真是信了他的邪。
钟权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人家可是堂堂苏家大少爷,要是那副模样出现在长辈面前,可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自己被欺负了,他苏大少想是丢不起那个面子的。
钟权只好一个人去见了苏家的当家主母苏老太太及其他女眷。
跟一群女人围在一处嘘寒问暖,让钟权一个男人十分尴尬。苏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他,知道他懂经商之术后大方地将苏家一些铺子交给了他打点,还替他骂了一顿偷溜出苏府的苏宝贝。
不过钟权看得明白,苏老太太听到苏宝贝溜出去后表情轻松了不少,就知道她并不愿意看到自己跟苏宝贝两人感情融洽,恐怕还存着让苏宝贝娶妾繁衍子嗣的念头。
他心里嘲道,人早晚要被我睡了,以后怎么着,只怕不能如了你们的意。
老太太又赐了一些茶点给众人吃,苏家做了十几年的皇商,如今家大业大,府里人平时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这会儿每个女眷身边都站着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竟比一些高门世族还要来得贵气优渥。
这群女眷养尊处优,看在他是苏宝贝正妻的面上对他尊重有余,亲热非常,唯一态度微妙的是苏宝贝的娘,苏周氏。
他告别苏老太太,出了院子,才走了几步,就被苏周氏遣过来的丫鬟喊住了。
他跟着丫鬟到了苏周氏的屋子,这位看着温柔端庄的太太正在里屋念佛。想是为了避嫌,苏周氏见他的时候隔着一层贝壳缀成的帘子,钟权闻着满屋子熏人的烟火味道,在另一边跟她一问一答。
苏周氏含笑道:“我儿自小顽劣,若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尽可告诉我这个做婆婆的,定为你出气。”
钟权:“大少爷很好,不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苏周氏踌躇了一会儿,又问:“佳媳与我儿昨晚过得可好?”
这些问题倒也寻常,无非是感情是否融洽,房事是否顺利之类的问题,若是放在普通婆媳之间,这简直是再普通不过的话题。
但钟权是个男妻,这些问题就显得异常奇怪了。
他心念一转,仿佛猜到了什么,表面上却恭敬地回答:“大少爷其实并不喜好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