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璃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随着鞭影挥过,他破碎的衣物上顿时渗出淋漓的鲜血,蓦地支持不住,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停下鞭,眼泪蓦地流了出来。
卫襄叹了口气,拿起帕子轻柔地为她拭泪,取笑她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她含泪瞪他,想起另一件事:“十一,我记得你曾听说过**之术,那你是否知道有人会这种术法?”
卫襄惊讶:“你的意思是?”
江苒没马上回答他,追问道:“有这样的人吗?”
卫襄道:“护国寺的元恩法师对此颇有研究。”
“那就好,”江苒道,“我记得这种偷换记忆的术法是可逆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找到会施术的人,就可以把不属于他的记忆全部洗去。”
卫璃的脸色顿时煞白,猛地抬起头失声道:“十一婶!”
江苒淡淡道:“你若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应该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文旭千方百计要在这个世上留下他的意识,那他们要做的就是彻底抹去这一切,让他永远消失。她永远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卫璃嘴唇哆嗦了下,目露茫然。体内多了一个意识的感觉固然可怕,可那能洞知未来的感觉实在太美妙,美妙到他明知是一杯毒酒也忍不住想要一饮而尽。
卫襄眼睛一亮,随即对卫璃冷笑道:“你以为还由得了你吗?”轻轻一击掌,两个护卫沉默地闪身而进。
卫襄吩咐道:“康平郡王邪鬼上身,你们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免得他不小心伤到自己,或是伤到别人。”
护卫躬身应是,卫璃顿时面如死灰。一句“邪鬼上身”定论,他再也逃不出卫襄的掌心。
两个护卫将卫璃带了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卫璃忽然回过身来。
“十一婶……”他喊,“徐九说的是真的。”
江苒面露疑惑:徐九说的哪一句?
卫璃道:“以后十一叔虽然会位极人臣,可待新帝即位,终有一天会为新帝所忌,死无葬身之地。十一婶,你们一定要早做准备,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喃喃地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我不希望你出事。”
江苒怔住,看着卫璃被押了下去,梦中的情形又浮现心头:年已不惑的陈文旭两鬓斑白,在她的棺木前自斟自饮,笑着告诉她,他扳倒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十一他……她的心骤然紧缩,看向因卫璃的话微微皱眉的卫襄,一想到他前世最终的结局,心如刀绞。
今世,虽然陈文旭再不会出现,可只要新帝有心对付他,总会有机会下手。可若不扶持仁熙帝继位,明德帝长到成年的儿子只有和他们结下大仇的卫珏。
不论是谁继位,只要十一手握大权,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十一。”她心中百转千回,喃喃唤了一声,忽地扑入卫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他不能出事,她倾尽所知,也不能让他出事。
卫襄一愣,随即回抱住她,安抚地道:“苒苒,别怕,我一定会好好的,我还要护着你和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江苒微愣,随即面红如火,她和十一的孩子,想想就叫人期待呢。
“可是……”她犹疑道,只要身处这权力漩涡,总有一天会被卷进去,不知何时就会被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道:“前世曾经发生过的今生不一定会再次发生,只要我们有心,一切都可以改变。”
是啊,现在有许多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十一娶了她,陈文旭也已经死了,焉知以后不会有更多的改变。至少,他们提前预知了可能发生的事,可以及早防范。
卫襄笑着问她:“前世这个时候,我可有去就蕃?”
就蕃?江苒怔住,摇了摇头。
卫襄道:“昨日皇兄召见,我向他请求了就蕃。苒苒,我们要离开京城的繁华了,你可会怪我?”
江苒摇头,她怎么会怪他?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她心中疑惑。
卫襄道:“龙骧卫的势力太大了,我一直在找个机会把它交出去。苒苒,皇兄是个多疑的人,我不能等他对我动手。”
这大半年来,为了寻找江苒,他顾不得隐藏实力,龙骧卫的势力膨胀得实在太快,迟早会引起明德帝的忌惮。
卫襄从小跟着明德帝长大,对自己的皇兄实在太了解,与其等他开口,还不如自己先退一步,还好赢得皇兄的歉疚。
与卫珏的冲突正是一个机会,他趁机向明德帝表明:从前是明德帝刚刚继位,局势不稳,他要帮扶自己的胞兄,自然要尽心尽力,如今大局已定,他不想再做这种尽得罪人的事了,只愿做个闲散王爷,纵情山水。
“陛下答应了?”江苒问,前世卫襄可是一直执掌龙骧卫,从未就蕃。没想到他今生说放手就放手。
卫襄道:“他迟早会答应。”卫褒如今不光是他的兄长,更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对自己的感情终究会屈服于对权力的掌控欲下。他搂紧她,轻轻抚过她雪白的脸颊,柔声道,“苒苒放心,即使我不再执掌龙骧卫,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江苒想到他的影卫,心中若有所悟:这样也好,没有明面上的势力,他以后也不会再遭到新帝的忌恨了吧。
“苒苒,”卫襄低头望向江苒,目光狡黠,“你可嫌弃我无权无职,成了个闲散王爷?”
她噗嗤笑出:“我巴不得你能多陪陪我。”
卫襄眼睛一亮,眼波流转,缱绻缠绵:“到时我们一路南下,正好可以游历各处风光。我们可以去看云岭的雪,齐地的泉,赏花谷枫林,观海上潮生,还会路过江南。我记得你母亲是江南人,你小时候是在江南长大的?”
江苒不胜神往,含笑点头,那是她在京城永远看不到的风景。
“听说江南小桥流水,黑瓦白墙,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如果愿意,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
江苒沉浸在他描述的情景中,唇边渐渐浮起微笑,期待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含笑道,“我们可以扮作一对平常夫妻,让折柳帮我们化了妆,叫谁也猜不出我们是谁。我们也可以甩了跟着的那些人,”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就我们两个人,幕天席地……”
*
十月,京城的天气已经寒冷无比。秋风萧瑟,落叶遍地,京城南郊码头上,三条满载的大船缓缓驶离。江苒立在船头,望着码头上送行的人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眼眶渐渐湿润。
暂别了,京城,从此远离,这里的风云变幻再不与他们相干。
忽然,一个温暖的斗篷罩过来,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住她。
“苒苒,”卫襄的声音响起,“等再回来时,我们会更好的。”他望向京城方向,目中闪过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