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她这么信任着、敬爱着的一个人,却一直在暗暗算计她。
前一世, 她们母女成功了,她被冠上私奔之名,嫁给了陈文旭,原本的夫婿却成了江蓉的。俞氏却始终不露端倪,待她一如初时。
恍惚间,她的思绪又回到很多年前。
她和陈文旭被父亲派去的人找到后,回到江家。见她好不容易回来,却因大病一场身子孱弱,瘦了不少,俞氏搂着她“儿啊肉啊”的哭得伤心极了,硬把她留在了家里,悉心照顾。陈文旭几次来接她,反被俞氏斥责,赶了回去。
那时正逢江蓉待嫁,俞氏陪她的时间甚至比江蓉还多,做的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般,惹得江蓉都吃了几次味。她对俞氏也是真心感激。后来父亲到底过意不去,又补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给江蓉。
可现在,温情脉脉的面具撕下,显露出的内里却是这般肮脏不堪。
“那几封信……”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信是江蓉写的。她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又一起上学,据说你们两人幼时临的都是一本帖子,字本来就像?”
江苒沉默地点了点头。她和江蓉小时候都是由俞氏启蒙的,临的也都是同一本帖子,常常会互相帮忙抄大字,以应付先生。只不过,自己乖顺听话不敢过分,比不得江蓉机灵胆大,最后还是她帮江蓉抄的比较多。
但后来,她们逐渐长大,先生帮她们分了帖。她专攻簪花小楷,江蓉却喜爱临摹褚体,字便渐渐不像了。
卫襄道:“江蓉自己承认,她私下照着你的字着意练了许久,只要她愿意,写出来的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江苒心中发寒:能将信上的字写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却丝毫不被人察觉,江蓉私底下该下了多少工夫,堪称处心积虑。协助陈文旭将她掳走,并不是她这个好堂妹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可江蓉表面却一直待她亲亲热热,直到父亲出事才变了脸。
原来,江蓉真的是这么恨自己,哪怕父亲和自己待她们一家再好,在她心中,自己都是挡了她前程的那块拦路石,需要一脚踢开。
江苒全身忽然失了气力,虚弱地倚在卫襄怀里,许多细节贯连起来,从前想不明白的一切豁然开朗:“信既是她自己写的,她自然是想假造多少封就是多少封。回门那天,她故意拿出那半封信,令我们以为他们是想胁迫我,实际上却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她说不下去了,前世最后的身败名裂,今生大半年的幽囚。无数个日夜她处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醒来便是提心吊胆。这可怕的梦魇,她根本不想回忆。
卫襄心中大痛,温柔地抚着她,接过她的话道:“她早就打了将你掳走的主意。苒苒,”他咬牙道,“她想毁了你。”
江苒颓然:“蓉蓉说,她恨我。这些日子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二婶那么通透的人,蓉蓉是她的女儿,怎么会想不通呢。原来二婶的通透都是骗我的,真正傻的人是我,把她们当作家人。”
眼角发酸,渐渐有晶莹的泪珠闪耀,她怎么就从没怀疑过呢?江蓉凉薄,江茗负义,一双儿女都教养成这样,做母亲的怎么可能白璧无瑕?
卫襄低头,怜惜地在她鬓角亲了亲:“苒苒,你莫因她们伤心,不值当。你还有我,还有你父亲呢。”
对了,父亲,父亲也会因家人的背叛而伤心吧。毕竟他应了祖母临终的嘱托,真心要尽一个大哥的责任,想要照顾好二房。
“父亲他还好吧?”江苒问卫襄。
“岳父大人自然是好的。”卫襄安慰她道,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江苒瞥见卫襄神色,心里一个咯噔,不由焦急地道:“十一,父亲怎么了,你不要骗我。”
卫襄道:“真没有什么,岳父大人一切安好。”
江苒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乌溜溜的明眸宛若水洗过的一般,清澈明亮,卫襄抵不住了,吞吞吐吐地道:“苒苒,我可以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着急生气。”
以十一的性子,什么时候会这般期期艾艾?江苒心中更急了,抵在卫襄胸口的手不由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到底怎么了?”
卫襄问:“你还记得桃娘吗?”
桃娘?父亲买给她的那个丫鬟,妖妖娆娆的,前世被她给了陈文旭做通房,她心里膈应,今生就没带着对方出嫁,而是把人给了江蓉。
“她怎么了?”江苒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
卫襄尴尬地道:“有一天岳父醉酒,醒来后却发现和她睡在一起。岳父大发雷霆,本来已经把她贬到洗衣房了,结果两个月后,桃娘被发现有孕在身。”
江苒目瞪口呆:父亲和桃娘?这算什么事!
等等,只一次就有孕了?前世,桃娘跟了陈文旭这么久,从没有过孕事,她一直以为桃娘不会生育。还想帮陈文旭再买一个良妾,却被对方拒绝了。
见她呆呆不语,卫襄急了,搂着她道:“苒苒,你生气了?”
江苒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应该生气吗?”大概是太震惊了,她完全忘记了生气这回事,心情复杂又十分担忧。以父亲循规蹈矩的性子,当时一定快气晕了吧。
他老人家自母亲亡故后就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守身如玉了十几年,却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手里,这小丫鬟还是侄女的侍婢,说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
父亲素来爱惜羽毛,最重名声,桃娘这一手可真是把他坑惨了,偏偏还有了孩子,处置不得。
卫襄道:“那个桃娘居心叵测,手段狐媚,断不能轻饶。不过现在有了孩子,却不好处置。”
江苒担忧地道:“父亲心里一定怄得慌。”至于桃娘,手段再多,不过是个身契还握在她手中的丫头,翻不了天。
卫襄苦笑:“出了这事后,岳父自言德行不配为学官,索性辞了官。”
江苒一愣:这还真像父亲会做的事。不过这样也好,辞了官,就不会再遇到前世那场官场倾轧,覆巢之祸了。
“桃娘有孕多久了?”她问卫襄。
“快四个月了。”卫襄道,“苒苒,你若不想要那个孩子……”
江苒摇头:“孩子的事我不能代父亲决定。何况我已出嫁,父亲一个人实在太过寂寞。这孩子虽然来得意外,生母又不堪,毕竟是父亲的骨肉。既然父亲留下了他,我们就别管了,以后孩子出生,总能陪陪他老人家。”父亲已年老,未必再有机会有孩子。
前世父亲终生未再娶,她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父亲只能依靠江茗。今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有了这个意外的孩子,也许并不是坏事。若是男孩儿就更好了,免得家产还要如前世般落入白眼狼江茗手中。
卫襄就没有再说,毕竟是江家的事,他一个做女婿的也不好多插手。岳父毕竟是读书人,心慈手软。若换了他,早在发现不长眼的丫头敢爬上床时,就将人乱棍打死了,免得后面这许多麻烦事。
江苒问他:“父亲还住在永兴巷吗?”
卫襄点头。
江苒道:“十一,我想回去看看父亲。”她现在是福王妃的身份,回娘家还需报备宗人府,轻易无法成行。
卫襄想了想:“我们明天就回京,会路过永兴巷,在我们永兴巷的宅子略歇一歇。”这样就不需通过宗人府了。
江苒大喜:“十一,谢谢你。”
卫襄望着她乌黑明亮的水眸,因喜悦而染上绯红的玉颊,显得格外生气勃勃。他心头一荡,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就这么算谢我了?”
江苒讶然:“那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