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远察觉到陈东胜的目光,含着笑朝他微微点头,陈东胜比他大了两岁,但去年八月才与国子监祭酒,郑家的八小姐结亲,究其原因,祁青远心里多少有些尴尬,所以与他一贯来往不深,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客套而已。
陈东胜见往日那个古灵精怪、飞扬睥睨的怀安公主,安静乖顺地跟在祁青远身边,温婉柔淑,眼神黯了黯,微微颔首后转过了头。
因天色已晚,陈家两兄弟分了一辆马车给祁青远夫妇,几人在鸿盛楼告别,各自驶回各府。
怀安公主一上马车就半倚到祁青远怀里,眯着双眼嘟嘟囔囔道:“没想到会碰到两位表兄,害你被大表兄埋怨了。”
祁青远直了直身子,让怀安公主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揽着她的腰,低声道:“表兄是好心,担忧你的安全和声誉而已。”
“我知道,”怀安公主轻轻点头,虽然身体很累,但语气里还是溢满了兴奋:“那些人可真厉害,才思敏捷,可若悬河……”
祁青远可不听得怀安公主夸赞别的人,伸手捂住小公主喋喋不休的红唇,哼声道:“能有多厉害,不就是会作几首酸诗而已么。”
怀安公主哪知道祁青远的小心思,睁大了眼分辩道:“是真的很厉害,表哥不也说他们是有真才识的么,特别是北边来的那几个人,他们都说今年的二甲之位定有他们一席之地。”
祁青远见怀安公主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有些不自在了,心思一转,含笑道:“殿下可知道刚才在鸿盛楼时,为夫看到屋里有那么多外人,眼睛第一时间看的是哪里么?”
“哪里?”怀安公主疑惑地问道。
“桌子底下啊,”祁青远拉长了声音,戏谑不已。
怀安公主一听桌子底儿,就忆起他们初见时的情形,知道祁青远又在逗弄她,不由地羞红了脸,也不打瞌睡了,张牙舞爪地在祁青远身上摸索,解下他挂在腰间的钱袋,扬着下巴道:“当年你拿了本宫的金稞子,还出卖本宫,本宫还没找你算账呢。”
祁青远成功把小公主的注意力,从那些个少年才子的身上转移开来,亲昵地捏了捏小公主的耳垂,喊冤道:“还没算账,当年……”
第104章 恩科
小两口腻歪地在马车上,上演讨债还债的戏码,一路甜甜蜜蜜地回了公主府,至于到底是怎么算账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武顺帝的寿辰虽然过了,但帝都依旧热闹不减,昨夜在鸿盛楼那一场南北举子之间的较量,自然早已传了出去。
北地少年英才,力压南地举子的结果,虽然让不少人惊讶不已,但北边举子的风头也只是在普通百姓面前出出而已。
风声传到那些达官贵人耳中,也只是多听了一耳朵,他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两日后的贡院,在他们眼里,风头什么的都是浮名,只有在科考场上,才能见得了真章。
因昨日从陈东行那里得知了河东之事的新进展,所以祁青远一到神机营,就密切关注起神龙卫的情报来。
就算黄澜舟在河东有意帮衬陈家,但派到河东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以神龙卫的本事来说,今明两日,河东的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果不其然,在今日收到的密报中,最上面的是一封红色特急加密信函,祁青远玩味的把信函抚了抚,起身向周副统领的营房走去。
“禀报副统领,这是今日收到的特急加密信函。”祁青远躬身行了个礼,把信函呈了上去,像这种红色加密信函,只有神龙卫的几个高层可以拆看。
周彦昇先是确认了信函的确是密封状态,才拿起裁刀沿着封口划开,取出信函阅了片刻后,嚯地起身就往外走,走到营房门口时,却顿了顿步子,面色凝重道:“你也跟着来。”
因为祁青远已经早一步得知,信函上所言何事,心里有了底儿,况且神机营的人并不知道,他牵涉其中,就算管大将军等人召见他,也只是试探,或是警醒而已。
所以祁青远不慌不忙地道了声是,跟在周彦昇身后,出了营房,看周彦昇急匆匆的步子,和前行的方向上看,知道他是要找管大将军等人商量。
周彦昇拿着密函独自进了管大将军的营房,不一会儿,海大师等人也接踵而至,而祁青远在旁边的次间等候召唤。
祁青远捧着一碗热茶,僵直着身子,坐在红木椅上,心里不断打着腹稿,猜测着海大师几人会如何看待河东之事。
河东离帝都太远,在许多事上,神龙卫再有本事,都鞭长莫及,陈家的动作虽然说不上隐蔽,但胜在迅速,又有黄澜舟这个内应,河东现在还在陈家的掌控中。
现在就看武顺帝的态度如何了,是对陈家暗中施压,把刺客一案压下来,还是默许陈家把幕后主使挑破开来。
热腾腾地茶水慢慢失去温度,在要续上第二杯前,祁青远终于被唤进了营房。
“末将祁青远,参见管大将军。”祁青远行了一个常礼后,就被管大将军叫了起,祁青远撇了撇四周,空空如也,营房内除了他,只剩坐在上首的管大将军。
“坐,”管大将军指了指下边的红木椅,又把信函递给祁青远,面色如常的说道:“先看看这个。”
祁青远双手接过,低头看信函上写着“确认悍匪身份,但再次失去悍匪踪迹,疑已被他人锁拿”,接着又禀报了在河东发现陈家人活动的迹象。
祁青远满脸震惊的抬头,难以置信地连声发问:“悍匪是指之前的那伙刺客么?真的抓到了?陈家?”
管大将军一双鹰目牢牢地锁在祁青远身上,目光如炬的上下打量着祁青远,好半天才沉声问:“若情报属实,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此事?”
祁青远面上风云变幻,沉吟片刻后肃声道:“末将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吩咐。”
管大将军眼神闪烁,好半天才开口,“你就当今日没看到这封密函吧,河东之事,圣上英明,早有决断。”
祁青远神色一凛,躬身道:“末将领命。”
等出了管大将军的营房,祁青远浑身竖起的汗毛,才慢慢软了下来,可眉眼间却染上了一丝愁苦。
早有决断,祁青远慢慢咀嚼管大将军所说的这几个字,是提醒还是警告?
想到之前魏荠之曾向他暗示过,武顺帝对神机营下的命令,结合管大将军今日之言,看来陈家想把刺客一案,公之于众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祁青远轻声叹息,还好昨日与陈东行商量过,河东一事急不得,一切以武顺帝的圣心为重,只要刺客在陈家手上,就掌握了一张对付礼亲王的底牌。
管大将军已经明令不许他插手河东一事,他自然不好在这个当口,约见陈家人,不过想到两日后就是科考的日子,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传递消息的机会。
武顺二十四年二月九日,在太傅胡闫钦的主考下,历时九天的春闱拉开了帷幕。
祁青远趁着休沐日,早早地到了贡院门口,这是他第二次站在贡院府衙外,第一次还是五年前,刚到神机营当差没多久,被调来贡院门口做护兵。
当时心中的感概复杂早已是过眼云烟,今天他是作为朋友、亲人,来给应考的夏信鸿等人鼓劲儿打气的。
这一次应考的人数虽然没有往届的人多,但开考之前的气氛倒是炒得如日中天,南北两地争相冒出不少俊杰才子,到底谁能拔得头筹,摘夺状元之位,吊足了人们的胃口。
祁青远虽然没期望伍俊等人都能位列一甲,但二甲三甲总有盼头吧,几个朋友中,陈东行他最为放心,他对今科志在必得的决心和信心,显而易见。
而伍俊虽然底子薄了点,比不上许多人师出门名,但有祁青远的帮衬,给他弄来了国子监大儒,对历年来科考试题的分析手札,也算是胸有沟壑。
祁青远最不放心的是夏信鸿,这不,还没进考场呢,就冒起了虚寒,祁青远不是不知道夏信鸿心里的压力,他想早点考出个功名,早些出人头地,这样在他父亲面前,才有足够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