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原是不错,”汤玉瀚却另有一个道理,“但是要我说,夫妻间还是要算的,只是应该算一算自己为对方做了什么,是不是给了对方足够的关切和爱护。”
玉瀚正是这样,只怕对自己的爱意还不够,并不管他已经待自己太好太好了,而自己呢,好似也一样。
云娘因此便笑了,“我们老夫老妻了,再也算不清了。”
汤玉瀚也笑,“谁来与你算这些的?我是想与你商量,如今夏日就要到了,过些日子我们去赫图消暑吧。”
去年玉瀚向自己许诺要去赫图城消暑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今年果然就要成行了。
云娘是江南人,是以她在京城住的时候便觉得京城并不很热,到了襄平,又向北上千里,又能热到哪里?就连玉瀚,他虽然不怕冷,可也不怕热,其实也不大需要消暑。
可是到赫图城消暑嘛,云娘更多的是感觉到了玉瀚身为男人显示他的得意之心,哪里会不答应?
遂点头笑道:“既然到了辽东,能见识见识赫图城总是好的。”东夷人为患,时间也不短了,从皇上到高官,哪一个不知道赫图城呢?提起来不是一腔忿恨就是一声长叹,可如今,竟成了襄平将士们消暑之地,就连一向谦逊的云娘也不禁跟着玉瀚一样得意起来。
这一次消暑,却并非总兵府一家,襄平城诸将的家眷倒去了一多半。这里面的缘故自不必说,先前赫图城在大家心中就是一个可怕可恨之地,如今竟能成为大家消暑散心之处,只这样一层意思,就动了多少人的心。
恐怕整个襄平城的人,对于能去赫图城消暑都充满着得意呢。另有对夷人的城有好奇之心的,真想去凉快之地消暑的,又有喜欢出门看热闹的,愿意与总兵府的女眷们多来往的,种种情况自不必细说。
是以一天清早,从襄平城逶迤出来一长串的车队,先前骑马领路的过去了好久,后面还源源不绝地从城内向外走。
总兵府一家就带了十几辆车,可一家四口却全在马上。没几天的功夫,两个孩子都学会了骑马,只是毕竟年纪还小,总要大人带着,于是玉瀚与云娘两马之间是岚儿,崑儿与武学师傅在后面并绺而行,可于他们却已经快活得像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轻风拂过,一路洒下无数的欢笑。
辽东乃天|朝极北之地,纵是夏日里,清晨时侯也并不热,空气中淡淡的雾霭还没有完全散去,再有一阵阵清风吹过,骑以马上最舒适不过,岚儿催动小马,便要跑起来。
云娘见她提了提缰绳,便赶紧道:“不成,你才骑了几日的马,竟还想快跑,,赶紧拉住马绺,与我们慢慢走。”
岚儿便将目光投向她的父亲,“父亲昨天说我骑得很好了。”
汤玉瀚果真点头道:“我带着她跑跑不要紧的。”又邀云娘,“一起去吧!”
云娘只恐他带了两个人看顾不来,便摇头笑,“我就在队伍里慢慢走,顺路赏赏景,你们自去吧。”
玉瀚便回头去看那武师,向他点了点头,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队伍,越过最前开路的骑兵,一径向北去了。
云娘含笑望着他们,突然见岚儿回首向她喊道:“母亲,你瞧我!”说着挥了挥鞭子,正落在玉瀚的马上,然后便是岚儿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回来,“我也打父亲的马了!”
如此有趣的事,崑儿岂能放过,也赶上前去,“我也来,我也来!”
岚儿便告诉弟弟,“我教你,母亲是这么打的。”
云娘恨不得立时从马上栽下去,一头钻到土中,再不出来。不想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岚儿竟然还记得,而且又有样学样,又教了崑儿,让她可怎么有脸去见小儿女!
第192章 消暑
汤总兵带了儿女跑到前面,此次出来消暑的都是辽东大将的家眷,见了哪里能按捺得住?一时间便有许多骑也跟着出去,又多是些半大孩子们,你追我赶,欢声笑语,场面十分地热闹。
云娘瞧着各色的马匹,各色的衣裳,就像给大草原上添了许多彩云一般,一时向远处散去,便悄悄地握住了脸,只盼大家都盯着自家的儿女,未曾注意岚儿和崑儿刚刚的举动。
可是那怎么可能?没一会儿邓夫人催马上来笑道:“我才知道原来总兵夫人会使鞭子啊。” 她其实并没有打趣总兵夫人的意思,盖以为总兵夫人是会武的,所以教孩子鞭法。
云娘既不好承认也不好反驳,只得气道:“都是岚儿,不肯好好地跟在队伍里,一定要跑出去玩。”
邓夫人见总兵夫人一脸纠结,便笑道:“小姐和公子这是刚学会骑马,正是兴头的时候,你就是拿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有总兵大人们在,定然无事的。”
云娘只得也笑,“也是,他们再不知道按绺徐行的好处。”
既然孩子们跑了出去,几个女人便在清凉的晨风里,放宽了马步,随意说着家常,这才是真正的舒心惬意呢。
正行间,方觉得阳光猛烈起来,刚才跑出去的人马便都回来了,“前面有一条小河,中午我们在那里休息。”
云娘看着岚儿和崑儿带了汗珠的上脸,喜悦得似乎就要闪出光来,到近前将马拉住,向自己笑着叫着,“母亲,母亲,小河边的花特别多,你定喜欢的!”便笑着随他们向前走了一里许,果然见河边的草地开满鲜花,竟比最美的毛毡还要好看,倒令人舍不得将带来的毯子铺在上面。踌躇了一下,便在那地上直接坐了下来。
她原是迟疑着坐下的,不想坐下后却笑道:“太阳早将露珠晒干了,直接着就很舒服呢。”
一语未了,岚儿和崑儿便滚到了她的怀里,“刚刚我们跑了很远,真的累坏了,躺在这上面比家里的炕还柔和呢。”
云娘便拿帕子给他们擦了汗,汗还没擦净,两个刚说累得不成的小儿女早起身跑去与小伙伴们一处玩闹了。他们其实是不知道累的。
男人们别在一处,女眷们另坐成一圈说话,便有人顺手摘了花插在头上,又有编了花环给孩子们戴的,忽又远远地听到方从京里请来的老先生吟起诗来,“大山广川,作观万方。虎踞龙盘,紫县浩穰……”更觉天高地阔,极目无垠,不由得便让人生出了满怀豪情。
赫图城距襄平数百里,他们这一行要在外面住上几夜的。在经了几处堡城之后原本便无可居住的房屋,可如今往赫图城的路上正重新修建着新堡,他们又在一处淹留了一夜,见新堡周围已经开垦了成片的农田,眼下农闲时数万军户被征调来修建堡城,城外的夯土已有半人高了。
唯有一座临时修起的瞭望台拨地而起,有数丈之高,十分地醒目。入夜时分,汤玉瀚带着云娘站在上面,拿着马鞭指点着,“此为险山堡,我自收复了赫图城,便新建了六处新堡,正与赫图城一同构成一道新防线,拱立襄平之北,护卫辽东镇。”
暮色四合,虽有明月,照着这不知从时侯就开始出现的原野,一望无垠,再看不到尽头,可是云娘似乎看到辽东六堡已经屹立在边塞,“如此夷人再不能兵临襄平城下了。”
“六堡建成,又保止护卫襄平一城呢?”汤玉瀚手中的马鞭一挥,“只要能扼住赫图城,固守六堡,辽东全境皆安,亦为京城北部拒夷之屏障。”
云娘仰望着他,“其实我们这一次出来,也不只是为了游玩消暑,而是向京城、夷人几处表明,如今这里已经是我们天|朝的了。”
“正是,我打算用三年时间建成六堡,除迁军户耕种外,再大兴民屯,驻辽东军及巡东铁骑于此,再不必年年岁岁被动地去挡夷人进攻。此六堡既成,至少保辽东几十年安稳!”
辽东如此广阔和天地,正应该由玉瀚这样雄才大略、胸中有大格局的人来经略,方能形成拒敌于外,安民于内的新局面。
云娘依在玉瀚的胸前,将手轻轻地搭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博大的胸怀,轻声道:“先前我在江南织锦时,最远不过去过吴江县,再不想竟能跟着你到了府城,进了京,然后还能到这关外之地……”
汤玉瀚便笑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感慨,“这又算什么,只要你喜欢,我还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见识更多的风物!”
晚风拂过,吹来一片云彩,正将那轮明白遮住了,一时间天地一片混沌,云娘便觉得玉瀚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又轻声在自己的耳边道:“还有,在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趣味不是?”
反正也没有别人能看到,云娘便仰起头也在他的脸上印了一记,“那我就等着了。”突然间,那片云飘了过去,月光突然撒了下来,杜云娘猛一转身下了瞭望台,快得武功绝佳的汤玉瀚竟没有及时抓住她。
等他赶上去,拉住了人,又止不住笑了,“台上并没有别人,不至于躲得这样快!”
“你还说!今天岚儿打了你的马一鞭子,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梦!”云娘掩了脸叹,“那时她不过三岁,怎么就记得这好几年呢?”
“岚儿记得也不是什么坏事,”汤玉瀚的马被女儿打了一鞭子,当时可是笑开了怀,现在亦笑,“她知道父母恩爱,将来也一定与夫婿恩爱,岂不是我们乐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