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瀚也知道自己不对,便小声道:“所以我根本没下狠手。”
“我是说你根本不应该动手!”
“但是我忍不住,”玉瀚在云娘的指点下缩到了床角,“我见他与你说说笑笑地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都要发狂了。”
瞧着他可怜的模样,云娘疼他,便过去抱住他,轻轻地拍拍他温声道:“冯指挥同知是个很好的人,你要谢他才对。”
“我也谢他了,教了他许多功夫。”
云娘便知道怎么也劝不通了,便扭过头去不理他。
可是汤玉瀚在她面前一向是最无赖的,便又滚了过来,在她身上花样百出地磨着,又道:“你心思单纯不知道,冯湘那小子从小就有花花心肠,当年我们一起画画时,他便将画师家的丫环勾引去了,当时他才十三岁!”
“他一向最喜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只是要年青美貌的女子,他就没有不用心关怀的,”又举了许多的例子,有些云娘其实听说过,有些却没有,指手划脚,见云娘还是一脸地不以为然,便道:“他固然是好心出来找我,但是一定也对你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云娘听不下去了,便驳道:“我现在哪里还是年青美貌的女子,你实在多心了吧。”
“你自然是最年青美貌的,”玉瀚马上反驳了,又仰着头细看,拿手在她脸上摩梭着,越看越爱,“谁也比不了我们家的云娘美!”
先前云娘也一向觉得自己容貌秀丽,保养得也好,可经过这一段时间,却知道自己早不成样子了,可是玉瀚却还如此说,不,他果真也觉得自己好,那神情是骗不了人的,就像自己也总觉得他是最好的。
因此云娘便不再生气了,心道明日起一定将他按在马车上,自己一路看着,再不会出事的。
结果第二日,玉瀚果然在她狠狠的目光下进了马车,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角,云娘便松了一口气,可车还未动呢,冯指挥同知却急忙过来了,笑道:“如今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坐在车里多没趣,玉瀚,我们再出去跑跑马吧?”
云娘呆住了,转头看玉瀚正在活动手腕,赶紧阻拦,“已经在草原上骑了好几个月的马了,还有什么可跑的?依我说,冯指挥同知也该坐在马车里歇一歇。”
冯指挥同知哪里肯听,笑了起来,却不知他青肿的脸一笑之后并不亲切,反十分可怖,“嫂夫人,你不知道,我们兄弟最喜欢在一处跑马说话了。”说着令人玉瀚的马牵来。
汤玉瀚自然更坐不住,从车里直接跃上马,又在马背上弯下腰来,将头探到车内向云娘低声笑道:“我真是好心教他武功。”
云娘再想说什么哪里来得及?瞧着他神采飞扬地走了,只能在车里跌足叹气。只不想,没一会儿工夫,车帘子一掀,玉瀚便回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沾了许多泥,原来昨天夜里下了雨,想是在地上滚的。
武定侯府的男子皆从小习武,汤玉瀚是嫡子,虽然父兄顾不上多管他,但是却一样按部就班地于几岁时在武学师傅手下开始练功,而且还因为是嫡子受到最严格的教导。后来他从军后更是拳不离手,功夫一向极好,云娘自认得了他,就没见他败过,尤其是对着冯指挥同知,每一次都是完胜。
因此云娘一直担心他再伤了冯指挥同知,却再没想到他能被打了。赶紧扳了脸过来看,抽出帕子帮他擦拭血痕泥渍,玉瀚不叫疼,她却疼得咝咝地不住吸着气,又气道:“冯指挥同知怎么就这么不体谅,明明知道你前些时候受过伤,还下如此的狠手?”
并不觉自己的心已经偏到爪哇国去了。
汤玉瀚自进了车子,便呆呆地看着云娘,此时听她埋怨冯湘,竟道:“我是该被打的,竟不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亏你见了我什么也不说。”
云娘方知冯湘多嘴了,先前她再没有告诉别人,玉瀚面前也只说身子不便,冯湘不知怎么猜到了,却又告诉玉瀚,赶紧劝道:“总归是没缘法,等我们回去到庙里念个往生经,愿他回来重新托生在我们家,我们一定好好疼他。”
“至于我,看着瘦些,其实身子一直很好,这些日子出门在外,就是晒得黑了点。”心中又暗自庆幸自己最憔悴的时候他没有看到。
汤玉瀚哪里能听得进,只抱了云娘喃喃道:“没想到冯湘也有说得对的时候,我竟是最不懂得疼爱女人的,若是他不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
从这以后,竟不肯云娘做一点事,一杯茶、一餐饭都要送到面前,至于上车下车、叠被铺床、洗漱端水,更是无一不精心服侍。只是他哪里是服侍惯人的?先前虽然也常哄着云娘,到底也未真曾将这些琐事真正操办过几件,免不了就有不周到之处。
云娘自然不会挑剔,倒是冯湘每日里常跟在后面一样样地指责他,“这汤如此热就端了来,可怎么喝?要先吹一吹才好,又不能吹得太凉了,总要恰到好处才行!”
“路上服侍的人少,事事你就该替嫂夫人想在前头,这时节风大,你便想着提醒她拿帕子包了头,免得吹着了额角!”
云娘打开车帘,才要说话,冯指挥同知便向她眨眼一笑,“嫂夫人,我替你好好教导玉瀚,你只管安坐。”
汤玉瀚也不顾云娘反对,倒是死心塌地向冯指挥同知学了起来,又向云娘道:“冯湘其实是好意,且他竟懂得许多,也肯告诉我。”
至于有些女子私密之事,他亦来帮忙,又劝云娘道:“你我夫妻,总不同别人,不需躲着我的。”
云娘倒疑惑起来,“冯指挥同知竟与你说这些?”
“那自然不能,且这两日我已经看出来,他其实也不过懂得些皮毛而已,真正体贴入微,他没有心爱的人,并不能真正体会。”却又道:“不过,我现在也不再讨厌他了,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只以为自己风流潇洒,其实不过是孤魂野鬼一个而已!”
云娘见他们不再打架了,便放下心来,其余的细事并无暇追究,只与玉瀚一路说些各自的境遇,尚且还说不完呢。
又走了两日,遇到了二舅舅派人前来接应他们的车队,一同回了襄平城。汤玉瀚便让云娘歇在家里,“你总要好好补过一个小月子,免得身子亏了。”一时又令大夫看脉,又熬了补药,反闹得先前瞒过去的事情被大家都知道了。
云娘出不得门,只得在家里带着岚儿和崑儿玩,一别这么久,孩子竟长大许多,也懂事许多,倒让云娘心里酸酸的。丫头婆子们带得虽然也好,总归与在母亲身边不一样的,因此又一心补偿。
还有玉瀚的伤,虽然看着痊愈了,但总要正经请个好大夫看看,用心调养,免得将来留下病根。
第179章 勤勉
待云娘出门时,辽东的许多大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二舅舅早将史友、马家父子之案俱都审明,报了朝廷,旨意下来:史友背叛天|朝、勾结夷人、陷害主官,送京典明正刑;马家父子因一已之私,赏罚不公、横征暴敛、视军情如儿戏,本该抄家处斩,只是因曾经的军功,特恩赐免死,改判军中效力。
汤玉瀚亦接到圣旨,皇上嘉许他临危不惧,机智多谋,利用叛贼带回所部兵马,又定下守城之策,确保襄平城不失,特封加为太子少保、辽东总兵,挂征虏将军印,总揽辽东一应军事、民事要务。
二舅舅要回京了,云娘知道了时日,只让江花、蕙莲等几个丫环打点辽东特产准备带回京中,自己却急忙将姑姑要的那幅锦画织了出来。
二舅舅的庄子她曾去过,为了织这锦画,她在离开京城之前特别又过去了一回,悄悄拿炭笔将庄子里的各色景物画在一张纸上,又反复勾勒了数次,才最后定下图案:一弯水流,一片农田,又有一角农庄在薄雾下若隐若现,仔细看去,还有一人正在院内仰望不远处的栖霞山——
云娘没有学过画,整幅锦的布局未免不够如意,且那景色并非与当日她与姑姑站在栖霞山上向下望去的完全相同,但她觉得这才是姑姑真正想看到的。
织好之后,却亲自将这锦交给二舅舅,“这是栖霞仙人命我织的,如今方才织好。因襄平城内并没有装裱的工匠,便想请二舅舅回京之后帮我将这锦画装裱了送到栖霞观,献给栖霞仙人。”
很多话是没法说的,这幅锦画先前云娘也想着怎么能在二舅舅面前透出一句半句的,现在却不想遇到了这样好的机会,正可以通过二舅舅的手送回去。
二舅舅听了栖霞仙人,便怔了怔,接了那锦画便轻轻地在上面摸挲着,“你是去过栖霞观的,那里风景怎么样?”
云娘便将观里的一切都描述了一番,最后道:“道观门前有处石台,站在那里正可以看到山下的景致,栖霞真人最喜在那处遥望,这锦画便是在那里望见的景色。”
再不想二舅舅那样自持的一个人,只听了这一句话便失了态,拿着锦画的手抖得不成,几颗泪珠便滴到了那锦上。
云娘见了,再不吭声,只悄悄在退了出去。
他们虽然不能在一起,可是心里有念想儿,也很好。
方走到门前,却遇到汤峥,恭敬地上前行礼道:“我来拜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