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道:“他以前教过我们的,与我阿舅家那位桓先生一块儿。后来旧京之乱,他们都往雍州去了。太尉一家南下,也不见他过来。实在是有些想念的。”
霍白道:“二娘是想要见他呢?还是提一提故人的?”
颜神佑道:“只怕人各有志。不过,有这么点子情面在,你有什么雍州的事儿,可以问一问他们。先生是太尉旧识,你听他说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
霍白拱手道:“多谢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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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白在丰原修整了两天,便携妻儿与颜神佑母子俩一道去见六郎。诚如霍白所言,颜神佑既然能抽得开身,还是要与六郎保持一定的联系的。
让颜神佑没有想到的是,六郎那里,正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山璞也来见六郎来了。
太子到了,忙的不忙的,都得过来跟这位未来的老板打个招呼才在。山璞对边事不敢掉以轻心,虽知妻儿北上,硬是按捺住了激动,亲自巡了一回边防,才往六郎这里来。
一路奔跑,一路在想,也不知道儿子长得多大了,还记不记得他。妻子也不知道累不累,不晓得能不能发掘些将才,代他一代,他好与妻儿多聚些时日。自己新近发掘的一个叫邢虎的,倒是有些才干……
沿途见到百姓正在田中耕作,面上不见愁苦惊惶之色,心说,安稳着好啊,大家要操心的事儿又少了一桩,能省下时间来做些私事,休息一下了。一路胡思乱想,到了伪陈旧都。
六郎已经迁回行宫居住,他这一招杀鸡儆猴被颜神佑深化成杀猴警猴之后,旧族再不敢轻视他。见山璞这个野人来了,也没有拿鼻孔来看山璞。倒有几个人见山璞居然生得颇为英俊,还多看了两眼。
六郎听说姐夫来了,降阶相迎,把山璞吓了一跳——这个瘦子是谁呀?!
山璞上一回见六郎的时候,六郎还是个小胖子呢。
见山璞一脸的惊讶,六郎很不好意思了起来,别别扭扭地左看右看——我衣服没穿错呀,难道姐夫也不正常了吗?
迟疑间,听到山璞感慨地道:“殿下瘦了。”
六郎:……摔!我以前到底有多胖啊?一两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来了!
两人尴尴尬尬地站着,半晌,六郎别扭地道:“姐夫可算是来了!”
山璞也谦虚地请罪,道是自己出师不利,先前曾败于阮梅之手,六郎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最后不是打赢了么?”
寒暄了好一阵儿,把臂入内,六郎向山璞说起颜神佑母子正在西边不远:“姐夫与我一同去看看新都建得怎么样了,如何?”他开始是被杂事钉在了这里,脱不开身。经过这些日子的整肃,一切渐渐走上了正轨,他也想去丰原看上一看。
山璞道:“只要能见着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太子出行,仪仗侍卫可都还妥当的么?”
六郎道:“都有呢,唐伯父也很想去来的。”又请教起边事来,山璞自然知无不言。六郎将“胡兵”在口里念了许多遍,对北方邻居生出了一股不满之情:“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他们偏又来惹事,真烦!”
山璞道:“要是天不收他们,将来且有一战呢。”
六郎关心地问:“将来是多久?”
山璞道:“我倒盼着再有个三、五年才好,一来北方稳定了,二来将士还不曾懈怠。”
六郎点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山璞不再说话,给六郎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想事儿。六郎琢磨着边事,发现大周可用之将并不很多,除了领头数人,底下的好些将领他都叫不出来名字,不由有些担心:“姐夫过来了,他们守得住么?”
山璞道:“可以的。”又向六郎提到了邢虎等数人。
忽然间,外面传来唐仪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哟,小丫头和小胖子要回来啦!咦?都在啊!你小子来得可巧了!殿下,霍白来请见,路过丰原,公主她们一同过来啦。”
六郎:……摔!说好的我过去玩耍的呢?
出门旅游变成在家接待,太子殿下表示很心塞!
山璞听说妻儿要来,心神激荡,脸上绽开一抹笑来。唐仪捂着眼睛道:“哎哟哎哟,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过两天就见着啦,用得着笑得这么傻么?”
山璞红着脸向他问好,唐仪在六郎的示意下坐下了,还要多嘲笑山璞两句:“大老爷们儿,你就糙点儿又能怎么样啊?动不动就脸红!不像个样子!你这是要跟席小娘拜把子?”
六郎忍而又忍,对唐仪道:“伯父,慎言。”拜把子这样的用词,很不文雅好吗?
唐仪翻个白眼,坐正了:“话糙理不糙就好啦!磨磨叽叽的,好没意思的。男人丈夫,痛快一点!你又不比人差,不要畏畏缩缩的嘛。”
六郎向着姐夫,代为辩解道:“我姐夫很好的,这不是分开久了,想念阿姐和宝宝了么?有情有义的,挺好的。”
唐仪:……你跟谁一拨的啊?
六郎:谁讲理跟谁一拨的。
翁婿俩打了半晌的眉眼官司,山璞冷静了下来,端着个茶盏,饶有兴趣地看他们隔空交流。唐仪败下阵来,见山璞这个样子,又去撩他。最后还是叶琛与郁陶的到来拯救了姐夫和小舅子二人组,令他们暂时逃脱了唐仪的荼毒。
三人起身相迎,六郎问道:“二位结伴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叶琛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是两件事,实则一而二,二而一。”
唐仪最烦听这样的话,却又想起自己是受颜肃之的嘱托代为照看颜家孩子的,生生忍住了,缩在一边听叶琛要说什么。
叶琛道:“坞堡正在拆,大索貌阅之事也在进行,大将军担心旧族有意阻挠。”这些事儿,都是连在一起的,都有损旧族的利益。拆坞堡涉及到军事行动,郁陶老成,考虑的问题就多。他比颜启年纪还要大一些,都奔八了,自觉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一点也不想阴沟里翻船,遇到事情便分外地小心。
六郎道:“两位有何见解?”
叶琛的主意,与霍白给颜神佑说的炮制雍州旧族,也是大同小异。可见这同一水平的人,解决起问题来,风格不同,思路却是差不多的了。叶琛道:“可召旧族名士齐聚于此,问策选拨。”
他说得极客气,唐仪理解得就很直白:“你就说是迁豪强罢咧。”
叶琛:……咱俩谁才是世家公子出身的?
唐仪说得直白,六郎也不跟他计较用词问题了,接着问道:“如果他们不愿意呢?如果处置不好呢?”
叶琛道:“殿下毋须担心。大周并不是要将他们驱逐打压,而是为了共治天下。”放心,有个度哒,这不是让他们来做官的么?
六郎又问郁陶:“大将军,若变起仓促——”
郁陶慨然道:“臣一定不让它乱起来!”
山璞心道,若是急功近利,行事刻薄之辈,趁势激反一二辈,借此清洗,却是雷厉风行。若是体恤百姓饱经离丧,不欲生事,还是这样比较好呢。叶琛与郁陶事先已经商量过了,来跟六郎汇报时,并不指望六郎能有完整的主意的,只要六郎能判断出主意好不好,他们就觉得六郎已经合格了。
现在看来,六郎选择了相信叶琛的判断,还能额外提出“如果出现意外,你们有没有准备”这样的问题,两人都对六郎越发满意了起来。
六郎更说:“既然阿姐她们与霍郎也将到了,不如一并问问她们的看法,霍郎守雍州,遇到的麻烦只会比咱们的多,不会比咱们的少。一同商议一下,定下一个章程,报与圣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