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仪旗帜鲜明地表示:“绝没有答应的道理。”那虽然是他舅家,颜肃之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低。作为一个中二病,他还有一种担心:这特么要是把丫头害了,他却今天丢一根大棒骨、明天扔一根骷髅头,后天再跟你要颜肃之的脑袋,说虞堃他亲妈的坟还在他手里。虞堃岂不是要被他治得死死的了?
蒋廷尉却又说出一番话来,他问颜孝之:“尚书令可知户婚承嗣之法?”
颜孝之开始还迷糊着,慢慢地悟道:“老翁是说?”
唐仪不耐烦地问道:“什么意思?”
颜孝之态度却很好,眼睛很亮地道:“有人心向往之,却非想等我家自己认栽,自然就有人不愿意那些乱人回来。这些人,你还不知道么?外头光鲜,内里污秽的可也不少。譬如有一家,哥哥陷于贼手,弟弟逃了出来,到了临安,朝廷许他袭爵了……”
唐仪大笑:“那可就不想让他哥哥回来啦!”
这只是其中一例,每逢乱时,这种家庭伦理剧就会演得特别狗血。什么前妻后妻,前妻之子后妻之子,嫡出庶出,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
颜孝之略略放了一下心。
蒋廷尉却担心地问道:“不知小李将军是何计较?”他问的是李今。
唐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孝之,颜孝之:“小女正在与他谈。”
一听说颜希真在跟李今谈判,蒋廷尉就打了个哆嗦。原本在京城的时候,颜希真还是挺标准的一个淑女的。现在看来,颜希真虽然还达不到颜神佑的变态程度,可是“不中亦不远矣”。竟跟颜神佑是个同类!真不知道是不是老颜家的祖坟埋错了地方,儿孙一个比一个怪!
唐仪道:“那便好。这临安,我也不想呆了,咱们走罢,随他去死!我接我阿娘,咱们便回昂州去。”
蒋廷尉诧异道:“要走?大长公主乐意么?我们走了,将朝廷丢给谁?又将置圣上于何去?”
唐仪看着不着调儿,毕竟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一声冷笑道:“还没看出来呐?这是在死拖着呐!说答应了呢,不好意思。不答应呢,心里又不甘!这是在等着昂州那里发话呢!呵呵……”
这事儿,谁先开口,谁就输了。颜肃之难道要旗帜鲜明地说“我管你爹是不是曝尸荒野”?就像虞堃但凡智商及格,就不会推出功臣去死一样一样的。不过,在唐仪看来,他这个表弟,现在智商已经不及格了!不在第一时间反驳,那就是不及格!
颜孝之默。
唐仪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是长子,从小什么都显得比他好,出仕也早他许多,你父母也更重视你。现在却不如颜二。你知道你缺了点儿什么么?你敢不敢有点决断?你不没有,那宫里坐着的,也没有!都不是痛快人!活该!”
颜孝之被他骂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了,楚氏看重他,却也留下了一个后遗症:他习惯了听从。
蒋廷尉素知唐仪无礼,也不挑剔他的礼仪了,却对他说的话颇为赞同。略一寻思,道:“还是先问一下昂州那里吧。走,也不能全走了。临安难道要留给那些人不成?”
三人商议了一回,唐仪勉强同意留下。说话间,颜希真拎着丈夫回娘家来了。
颜孝之眼角一跳,觉得女儿跟侄女是越发的像了。
唐仪却很开心,觉得这样的颜希真是越来越顺眼了,笑嘻嘻地道:“哟~小两口儿一道来了呀?”
颜希真笑得阳光灿烂的:“是呀。唐叔父好。”
李今却是一脸便秘地跟着打了个招呼。不用说,被太座给强力镇压了。李今对虞堃的表现,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忠心得近乎于愚,却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如果颜神佑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这个……朝廷逼急了的时候,拿公主和亲也不是没有过。可颜神佑还有另一重身份,人家刚立了大功的。这一条好像被人忘了似的。这样作践功臣,是李今这个好孩子所不能容忍的。
李今过来表示:“阿婆阿娘都上了年纪了,不忍远离,想辞官去尽孝。”不管了不管了,老子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掐怎么掐吧。
唐仪乐了,大力拍着李今的后背道:“小子,明白人儿啊!”
李今:“……”你妈还是大长公主呢,你这么个态度真的没问题吗?
蒋廷尉得到了这么个好消息,就起身告辞了,说要去联系一下一些“有识之士”。颜孝之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是有真君子,也有一些想继续霸占着遗产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
颜孝之便给他弟写信,再次说明了这里的情况。并且让李今赶紧写辞职信,指点李今:“政务一个字也不要提,就说你是去尽孝的。昂州地气炎热潮湿,老人家病了!”
李今依言行事。唐仪一咧嘴:“正好,将我家那几个也带走吧。”这时候才想起来,颜孝之跟他也是亲家,于是跟颜孝之说:“咱们两家,把喜事也办了吧?”
颜孝之心说,你这会儿又来添的什么乱呢?不过,这个时候也是不错的,至少表明了名门唐氏的立场。于是也点头:“好。”
唐仪兴冲冲地道:“现在有急事,最迟年前,容我把嫁妆给她们姐妹收拾好了。”
颜孝之现在也抽不出身来,马上就同意了。
又有颜希真开心地凑趣儿,两家的关系砸得更瓷实了。唐仪一摸下巴:“那丫头已经回去好些日子啦,不知道怀上没有,生男生女。”
颜孝之头上青筋直跳!妈蛋!你个老不修!有你这么胡乱说别人家女儿生育的事怀的吗?
颜希真晓得唐仪就是这么个德行,别说在颜孝之跟前了,就是在颜肃之那里,他也是这么个样子。颜希真更隐约听过,唐仪十分不死心,很想等老婆生下个孩子之后,再来结一回亲。
于是戏言:“您还没死心呐?”
唐仪道:“那是。”
颜孝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不着调儿的,又要出幺蛾子了。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开到颜肃之那里,让他们凑作一堆,别在他面前闹腾。只是现在还不是他走的时候,得让唐仪留下来盯着虞堃,没人比他更合适这个工作了。
唐仪听了,很快也就答应了。却坚持把妻子送回昂州待产,说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颜希真拍胸脯答应了,保证一定把人安全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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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堃焦头烂额,万没想到李今居然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李今的理由十分充分,一个字也没提什么朝上纷争,就说自己祖母身体不好,要去尽孝。
这能拦么?
虞堃又让他带一封信给颜肃之,特别解释了自己的为难。
李今一点犹豫也没有地接下了,虞堃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一个字:拖!
他也在拖着阮梅,阮梅等不到答复,应该暂时停手的,对吧?
他猜得也不算错,阮梅的重心本就不在这件事情上。
阮梅就是拿这个事儿搅乱南朝,让临安朝廷这里乱成一团。他自己,正好得了喘息之机,趁这个机会,跑到北边去清理一下钉子户什么的,把基础打牢了。
陆桥毕竟是有些见识的,他分析得也很到位:“天下治乱,早有定数。无论史九、金井栏如何声势浩大,终归于尘土。天下初时几分,现在还是几分。颜肃之经营昂州是一股势力,大王与济阳皆出自五藩,雍自先帝时便自成一国,益州从来是旁边者。看似熙熙攘攘,实则界限分明。左右脱不出这几人了。”所以他建议阮梅,把自己地盘里的钉子户清一清,人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挽回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就依靠群众的力量,取得民心,然后一争天下。
这个策略可以说是相当正确的,佐以阮梅的贱招,现在南方是被缠得不能动了。北方那里,楚丰正在跟济阳王对峙。济阳王也是,也为儿子求娶楚丰的孙女儿。楚丰没答应。
结不成亲,那就只好结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