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惴惴不安的冯国栋一行人交待了几句,季宏明以及他身后的一大帮保镖就分开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声势惊人的离开了酒会现场。
“饿不饿?”好戏落幕,打发了又一轮过来搭讪酬酢的酒宴来宾,雷振捏了捏身边钟云清的掌心,毕竟脚踝的扭伤才刚好,雷振生怕他站得太久累到了。
被雷振这么一问,终于剩下他们两个人独处,钟二斜睨了雷振一眼,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他立即可怜巴巴地点头,眼光紧紧盯着食物区的方向,连声催促:“饿死本大爷了!雷振我们快去拿吃的,不然一会儿好东西就要被其他人抢光了!”
钟二急吼吼的,充分体现出了他小市民的可爱一面,让雷振原本严肃的脸上笑意渐甚。这种档次的酒宴,哪里真的是让人来吃饭的,不过是借着晚宴的名头,一群人或真情或假意的攀谈交际罢了。整个酒会现场,大概也只有钟云清这个吃货是奔着食物来的吧。
雷振任由钟二拉着他的手,一路穿过人群,直达占地近千平方的水上平台的食物区。各色精致丰富的美食被摆在长条餐桌之上,任客人拿取。
最近天天被喂食大补骨头汤,整个人快喝伤了的钟二,两眼放光,立即欢呼了一声,开始不亦乐乎地穿梭在餐桌间,而雷振则任劳任怨跟在他身后,负责帮他端盘子。从虾子,小羊排,铁板牛肉,春卷再到意大利面,把雷振手里的盘子堆得实在放不下时,钟二才意犹未尽作罢。
“来来来,我们一人一半,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说着,这个二货便豪爽地拿过另一个盘子,将食物平均分作两堆,一盘自己留着,一盘递给了雷振。
这样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小细节,让雷振的心都跟着一暖。
记得他刚认识钟云清的时候,这个对食物异常执着的二货,就是连一口红烧肉都舍不得分给雷振。曾几何时,钟云清却已把雷振放到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到了他这种地位,雷振想要吃什么没有?但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此时钟二递过来的那一盘食物。
钟二单手不便,雷振拿着叉子,接过他的餐盘,叉起了一小个金黄酥脆的春卷,喂到了他的嘴边。啊呜一口,钟二眯起眼,吃得一脸幸福。
两人没羞没臊、旁若无人的态度,让周围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回顾多看两眼。
“……阿振?”
就在这时,一声似乎略带不确定的呼唤,却让生性沉稳的雷振拿叉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当他回过头,看清背后那人的面容时,雷振整个人甚至都失态地踉跄了一下。
噢噢噢,什么什么情况?感觉全身的八卦细胞都一下沸腾了起来,钟二望向雷振,而雷振的视线,却死死盯着刚才出声的陌生青年。
那人的年纪大概和钟二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雪白的西服,青年骨骼纤细,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玫瑰花瓣一样鲜红的嘴唇抖动着,正泫然欲泣望着雷振,看样子想上前却又迟疑着,真真是我见犹怜,好大一朵白莲花!
“小……云。”
雷振此刻的声音极为干涩,钟二差点以为他是在叫自己,可一见到雷振一瞬不瞬的目光,他才猛地意识到,雷振叫的,是对面的那朵小白花。
“阿振!”听到雷振的回应,小白莲哭哭啼啼,泪盈于睫,再也忍不住地一下扑进了雷振怀里。
⊙︿⊙
被挤到了一边,某只迟钝的二货终于反应过来,他像只领地被侵犯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全身忽忽冒起了火焰。
给本大爷拿开你的爪子,雷振是我家的……家的……的!!!
第35章 呔!妖精吃俺老钟一棒!
“小云。”
在最初的失态之后,雷振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没了任何情绪。伸出手,雷振把正死死抱着他不放的廖云用力拉开了,他以某种平静得近乎死寂的语调,向惊慌小鹿一样的青年说道:“你突然消失不见,我等了你很久。”
雷振的话,就像是狠狠一拳般击中了楚楚可怜的廖云,他的小脸刷白,眼泪更是不要钱一样哗哗下来了,那小可怜的模样就别提多揪心了。
若是许多年以前的雷振,一定会为哭得这样凄惨的廖云心痛不已,可现在,当他注意到在旁边气呼呼,像只受威胁的小动物一样炸毛的钟云清时,曾经所遭遇的一切背叛苦痛,就都真的如同过眼云烟般,从雷振心里消散了。
“阿振,你……你听我解释!”眼泪婆娑的廖云嗫嚅着,他也感觉到了雷振此刻的疏离,却仍然试图辩解,“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声不响地出国,可是我家里你是知道的,他们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我也没办法。”
雷振点点头,神色间却更淡了。
原来这个曾发誓要和他相守,后来却又一声不吭突然人间蒸发的人,是出国去了啊。当他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多,拖着满身的伤,守在廖家门前一等就是三天的时候,却没有人来告诉雷振,原来他是出国去了。
当爱已成往事,雷振曾经的种种坚持,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用文艺点的说法,廖云那奏是雷振纯纯的青涩初恋。他们从小就在一块长大,说是竹马竹马也不为过。
比雷振小了近五岁,比雷厉大四岁的廖云,小时候起就是个安安静静洋娃娃一样的漂亮小孩儿,深受家属大院里所有妈妈奶奶辈的喜爱。
被当做整个雷家接班人重点培养的雷振,打小就是个沉默无趣的老成性子,他的弟弟雷厉,更是从五六岁起,就已经展示出了他疯一般的抠脚汉子属性。一直遗憾家里没有女孩儿的雷妈妈,为此真是把内向乖巧的瓷娃娃廖云当做半个儿子一样,疼到了骨子里。而廖云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每每想要什么的时候,他都用他可怜无辜的外表,不用多说一句话,就能达到目的。
住在拥有最高级别警备的家属社区里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在他们父母辈的潜移默化下,平时也都像是小社会一样拥有各自的圈子,和什么人能痛快疯玩,和什么人不能走得太近,小小年纪的他们脑子里就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意识。
雷家长孙雷振,就是那个不能太亲近,却又需要小心奉承巴结的人。
尽管玩伴众多,但那时的雷振屁股后头,每次进出总能被允许跟着的,也只有拖着鼻涕的雷厉和廖云这两根小尾巴。对像个小女孩一样爱哭的廖云,雷厉记事起就总是不耐烦的,而雷振,无论什么时候却都能耐心哄到他破涕为笑为止。平时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也总是会第一个想着廖云。
全心全意的守护,不知不觉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到后来年岁渐长,尤其是当成年后,逐渐意识到自己性向的雷振,一度心怀负罪感,严重到了需要心理医生介入的地步。雷振花了几年的时间,用来苦苦压抑内心的情感,对才十五六岁的廖云产生恋爱的感情,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禽兽!在这样的情况下,雷振开始加倍对廖云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雷振的身份,注定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在那段时间,廖云背后的整个廖家,都因为雷振的关系而受益匪浅。
当时的廖云对于雷振的感情也并非毫无所觉,到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两个从小到大纠缠了多年的人,终于互相表明了心迹。对未来的路已有所规划和准备,雷振满怀喜悦,正式向家里坦白出柜,并表示他愿意放弃在雷家的所有权利,自我放逐。
结果可想而知。
整个雷家掀起轩然大波,对这个从小抱有极高期望的大儿子,雷老爹盛怒之下,一连打断了好几根婴儿手臂粗的棍子。而跪在地上的雷振,即使被打得吐血,都始终没有松口。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好几天,当雷振带着满身伤,一心想见见廖云的时候,却被已得知消息的廖家人挡在了门外。
雷振不眠不休,等了三天。
那是沉稳内敛的雷振,年轻时唯一的一次疯狂。三天的时间,面对廖家人的冷眼和廖云避而不见的畏缩,雷振一腔火热的心逐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终变成了一块牢不可破的坚冰。
最后,是当时才十四岁的雷厉,哭着骂着,把他硬是拖回了医院。
他那个弟弟雷厉,曾骂过廖云这个妖精害人不浅,而雷振就是那个被鬼迷了心窍的可怜人。现在看来,雷厉的话还真是一语中的,要不是鬼迷心窍,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直到廖云往他心窝狠狠插了一刀,雷振又怎会看不明白,廖云那副楚楚可怜的外表底下,藏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本性呢?
将两个人过去十多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越是回想,雷振的神色就越发平静。
他看着眼前的廖云,一晃十几年时间过去了,那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却和记忆里几乎没有多大出入。廖云就像是个受到时间之神眷顾的幸运儿,三十出头的人了,身上却仍旧带着仿佛不谙世事的清纯和天真,大大的眼睛正小心翼翼又充满期盼地回望着雷振。
面对那双水波盈盈的眼睛,雷振的心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