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已经读《诗》了,不愧是咱们崔家的儿郎。”郑夫人欣喜地笑了起来,又让侍婢去库房里取两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奖励给两个小孙子。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崔会头一次得了祖母的赏赐,有些受宠若惊地叩首行礼,又忍不住看了看崔渊与崔简,目光中充满了艳羡。
这时候,清平郡主身边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脸上难掩焦急之色:“禀告夫人,三娘子方才突然发起了高热,郡主怕是这几日都不得空过来问安了,使奴前来告罪。”
郑夫人微惊,连声道:“可曾请了太医?趁着坊门尚未关闭,赶紧些使人去太医署!”
那侍女答道:“郡主已经遣人去了。因担心太医恐怕一时赶不及,又让人去了公主府。”真定长公主府养了两个医女,时常照顾崔韧与崔芝娘。她们的医术自然远不及太医,但对小儿症候也颇为了解,应一应急也使得。
“那便好。”郑夫人想了想,又道,“若是英娘病情起了变化,须记得随时过来通禀。”
“是。”那侍女行礼之后,便退下去了。
郑夫人紧紧搂着崔简,忧心忡忡地叹道:“每逢秋冬,英娘都要病上一场。本来身子骨便娇弱,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一个冬日了。眼见着她也快要过五岁生辰了罢,瞧起来却是瘦瘦小小,仿佛不足三岁似的,看着便教人心疼。”
“阿家安心罢,这孩子现如今经受得住这么些病痛磋磨,应是提前将这辈子的灾难都熬过去了,待长大后必定也是个有福的。”小郑氏劝道,“这两天咱们再去寺庙、道观里施些香油钱,设坛打醮为她祈福,应该便无碍了。”
崔蕙娘也道:“这几日怕是不方便探望她,免得带去了寒气。待过些时日,孙女也多去陪一陪她,免得她病中无趣。”
“我也去。”崔简认真地接道,“我可以陪着英娘妹妹顽。”
“都去,都去,都是好孩子。”见孙辈们如此友爱,郑夫人欣慰之极,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正欲留他们陪她一起用夕食,就听外头仆从突然道:“阿郎、大郎君、二郎君回来了。”
崔渊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笑道:“今天倒是回来得格外早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概也遇到了什么事罢。御史台三院,台院那些侍御史尤其喜欢借纠察百官的职权打发时间。但他们并非全然毫无理智,即使逮着了些许把柄,必定也须权衡一段时日再上奏。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一权衡,便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原本大概是一招好棋,如今使出来或许栽倒的反而是自己。
“正好也一同用夕食。”郑夫人道,率先起身相迎。儿孙们也都随在她身后,立在门边等候着一家之主归来。
崔敦进来后,先扫了崔渊一眼,表情一如往常般平淡。崔澄、崔澹却是神色凝重,还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忧色。郑夫人见了,疑惑道:“难不成今日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两个脸色都这么难看。”
崔敦嘿然笑道:“他们顺风顺水惯了,就那么一点小事也一惊一乍的,经不住事。”
“哪里是一点小事?!”崔澹忍不住回道,气哼哼地在崔渊旁边坐下,“那些个风闻奏事的台院侍御史可真是够闲的,连四郎续弦这样的事也给揪了出来,恨不得扣上一个骄奢仗势的罪名,将阿爷扳倒了才甘心!”
崔澄也拧起眉道:“就赶在下朝前,一连跳出了两个侍御史弹劾阿爷,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郑夫人一怔,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敦,又瞥向毫不动容的崔渊,不禁想起了多日之前这父子二人的夜谈。作为母亲,她也不得不承认,幼子确实比长子、次子更敏锐,也更受得住这些波折。“流言果然传入了御史耳中。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于婚姻上都很有些默契,哪一家不为年纪合适的儿女办些相看的宴会?光凭这些流言也说明不了什么罢。”
“四郎的婚事早便已经定下了,这些无稽之言又如何能信?”崔敦道,“圣人也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笑过之后便罢了。身居兵部尚书之位,就算是朝中人缘再好,也免不了惹来各种弹劾。即使是圣人的宠臣,也一样。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便由得他们乱吠去罢。”当今这位圣上并不是那等多疑之人,也不耐烦听这些毫无根据的家长里短之事。不过,为人臣下的,再如何谨慎小心也不过分。
崔渊接着道:“阿爷坚持赶在昨天纳彩问名,果然挑对了日子。若是等弹劾一事过后才去提亲,不免给人留下遮遮掩掩的印象,反倒是显得我们不够磊落。这桩亲事,也该更积极主动些才是。”
崔敦听了,禁不住笑骂道:“你只恨不得明日便能娶上妻罢!还敢嫌弃咱们家不够积极主动!!说起来,昨日既已经拿回了庚帖,可找人去卜算过了?”
郑夫人道:“正想着明日便去请上回算提亲日子的道长算一算呢!”
崔敦略作思索,道:“明日一早,便派人将庚帖带给青光观中的姑母,请她合一合他们的生辰八字。姑母素来看重四郎,与那王氏也颇有缘分,想必心里也欢喜得很。合完八字,立刻行了纳吉之礼,再挑个日子下聘。”
郑夫人颔首:“这个月之内下聘未免有些太快了,下个月比较合适。至于完婚的日子,还是转年再说罢。三月转暖的时候便很不错,不但我们时间上宽裕,王家也能做些准备。嫁娶太急了,看着也不像。”
“这些事你做主便是。”崔敦道,瞥了瞥崔渊,“可满意了?”
“婚事有阿爷阿娘做主,儿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崔渊眼尾一扬,微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