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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记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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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学了编草蚱蜢、芦苇笼子、花环和柳环,蕙阿姊想要的话,我给你编。”当他那双澄净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其中的好意和真切不管是谁都难以拒绝。崔蕙娘虽对那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笑道:“阿姊就等着你的礼物了。”

  崔简想了想,认真地算了起来:“大兄、二兄、三兄、五兄,英娘也要送。”两位世父家中的兄弟姊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小小的年纪,就如此细心周到,让郑夫人和小郑氏更是疼爱到了心里。

  郑夫人叹道:“也不知他这性子是随了谁……”说着,她忍不住横了儿子一眼。这幼子从小便不在人情往来上费工夫。有了书画大家的名声之后,他那性子便是再轻狂些也有人赞魏晋名士风流,便更是粗疏得很了。当年卢氏虽然也是个好的,但性情内敛些,也没有阿实这么贴心。

  就这样闲谈了一个多时辰,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也到了坊门关闭的时候了。傍晚的时候天气也凉快些,郑夫人便吩咐在后园的水阁里摆家宴。

  这时候,二郎崔澹之妻清平郡主也带着幼女英娘来了。英娘是眼下在崔府中最小的孩子,比崔简小了四个月,生得粉雪可爱,就是身子骨略有些弱。清平郡主疼惜女儿,这样炎热的天气,暑气未散的时候是不会带着她出门的。郑夫人也体谅她,并不因此与她生了间隙。而清平郡主也不似其他宗室贵女那般跋扈任性,孝敬翁姑,体贴夫君,妯娌间也处得不错,与真定长公主一样,曾多次得圣人赞誉赏赐。也有人背地里羡慕崔家运道实在不错,竟得了这么两位好性子的金枝玉叶下降。

  “听说四郎回来了。”清平郡主淡淡地笑道,看了看正温和地陪着英娘说话的崔简,目光柔软了许多,“阿实可算是回家了,英娘一直记着你呢。咱们家里,也只有阿实能和英娘一起顽。”大房还有一个六岁的庶子五郎,但清平郡主素来是当他不存在的。

  崔渊便笑道:“我总算是知道了,从阿娘到两位阿嫂,还有蕙娘、英娘,都只盼着阿实回来,我是否跟着家来却是毫无干系了。”

  “本便是如此。下回你走了,别带上阿实就好。过了十年八年再回来,正好赶上阿实娶新妇,你也便可功成身退了。”小郑氏回道。

  崔渊还未说什么,崔简便突然扑进了他怀里,闷闷地道:“我要跟着阿爷……”

  崔渊揉了揉他的脑袋,垂目微笑道:“也罢,这一回就在家中多待一段时日。”

  郑夫人摇了摇首,却也是难掩喜色:“只怕你这‘多待’也待不了多久。”

  天色已然不早了,一家人便先去了水阁。路上正好遇见大步流星走来的崔澹。崔澹身为武官,自是英姿勃发,举止之间干脆利落又不失世家子的优雅。他与崔渊都与父亲生得相像,两人光是脸孔就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崔澹已经蓄须,颇有几分豪放之感。而面部光洁的崔渊显得年轻许多,也更有朝气。

  “四郎可算是回来了!阿娘,今日可得多备些酒,我要与四郎好好喝个够!”他呵呵笑着,因性子粗豪,也学不来那种文人执手相对的模样,忍不住用力地捶了捶弟弟的胸膛。崔渊也毫不在意地捶了回去。

  “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喝酒罢!”仍穿着一身浅绯色襕袍的崔澄也走了过来。他生得像母亲,面容寻常,但胜在气度儒雅出众。见了幼弟,他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道:“不过,今日特别些,多喝几斛酒也无妨。”

  “你阿爷呢?”郑夫人问。

  “今日像是有什么事,阿爷被圣人传召了。”崔澄道。

  崔敦如今是兵部尚书,因圣人垂询政事而晚归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家里人早便习惯了。郑夫人也不觉得失落,反而笑道:“也好,他不在,你们反而更自在些。我叫人备下玉明春、三勒浆、龙膏酒、葡萄酒,随你们想喝什么,只是别误了明日点卯。”

  “儿子省得!”

  郑夫人又特地嘱咐崔渊道:“你也别喝多了。明日一早,别忘了带着阿实去公主府拜见你叔父。贵主最近都住在别院里,你也去一趟。那别院就在宣平坊的东北角上,也不远。贵主一向喜欢阿实,你们父子便是去陪一天也使得,横竖也没什么事。”

  听得“宣平坊”三个字,崔渊微微一怔,勾起了唇角:“贵主别院里的风光定然不错,儿子想在那里住上些时日。”说完,他心里轻轻一动,竟一时辨不清到底是确实好奇别院风光,还是好奇在那宣平坊中住着的王家人。

  郑夫人也知道他对园林的痴性,便道:“让子由陪着你住!不然你在里头流连总归不好。”这么说,便是答应了。

  

  ☆、第四十四章 心中志向

  却说王玫与崔氏父子道别之后,便缓步回到青光观。离道观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便瞧见山门旁边停着自家的乌檀马车,不禁有些惊讶。昨日中元节设坛打醮,父母带着侄儿侄女们赶来探望她。一家人坐在她的寮舍里说了好些话,又一同去了附近的水渠里放河灯,最终尽兴而归。按理说,这才是第二日,母亲李氏应当不会这样着急赶来看她才是。

  莫非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此,王玫眉头微蹙,加快了脚步。兄长尽全力筹备府试以及应付元十九,连中元节也抽不出空来,莫非忙得病倒了?阿嫂怀胎也很是辛苦,据说身体刚刚好转,又有了孕吐反应,仍须继续在床上静卧一段时日。他们已经是家中的主心骨,支撑着整个王家的稳定,可千万不能出事。

  端坐在马车中的王珂静静地望着由远而近匆匆行来的妹妹。目光在她身上宽大的灰蓝色轻纱道袍上停了停。他仍然记得,妹妹以前喜欢各种轻薄些的颜色,认为过于浓郁的色彩太夺目了,缺少风华。然而,经历一番事之后,她对衣衫式样、颜色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任凭身边的婢女替她选择搭配。而今,身为出家之人,她甚至穿得比守孝或守节的寡妇更素淡些。

  她才多大的年纪?便对妆扮自己失去了兴趣,亦不愿意再嫁。他怎么能容许她这样委屈孤单地度过一生?

  “九娘。”他抬手拨开纱帘,温声唤道。

  “阿兄。”王玫见是他,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阿兄是特地来看我的么?阿嫂可安康无事?”一段时日不见,兄长看起来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仍是那般风雅翩然,神情也温和轻松。无论是贡举之事,或是元十九之事,应当都很顺利罢。

  “你不必担心,家中一切安好。”王珂知道她想岔了,宽慰她道,“我是特地来接你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心头大患再也不足为惧,你安心跟着阿兄家去罢。我们这便去辞过观主,还能赶上在家中用午食呢。”

  王玫双眸微亮,笑意盎然。虽然不能明言,但她自是明白元十九之事已经解决,压在心底的沉重负担也总算能暂时放下了。不过,想到立刻回家,她却有些犹豫起来,低声道:“阿兄,此处不方便说话,不如去我的寮舍中坐一坐?”

  王珂微微一怔,想到母亲李氏的提醒,心中一哂,下了马车:“也好。那件事也该与你说得更清楚些,免得你担心。”

  于是,兄妹两人并丹娘一同去了寮舍中。赵九和另几个部曲则到附近的食肆、酒肆里买了些浆水、吃食送过来,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守在了寮舍外头。

  寮舍内,兄妹俩在榻上随意地坐了下来,王珂便将这些日子前前后后探查的消息与昨晚发生的“意外”都一一说了。最后,他笑道:“虽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但也正好为我们解了燃眉之急。若是我们自己动手,难免留下痕迹,容易被元家穷追不舍。而今袖手旁观,不论元家如何怀疑、元十九如何暴怒,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我们。待阿兄日后入仕,自有法子对付他。”

  王玫听得,一面思索到底是何人伸出了援手,一面松了口气,道:“一想到往后不必再见到元十九那张脸,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既然此事已了,为何不想与阿兄家去?如阿娘所说,你担心那些流言蜚语?”王珂问。

  王玫想了想,点头道:“我出家所用的借口是休养身体。既然从头到尾都与元十九无干,何不做得更干净一些?待过一段时日后,再家去不迟。”这确实是原因之一。她也确实不愿意再与元十九扯上什么关系。不过,她更认为,既然已经使出了出家为女冠的招数,便应该将这招数用到极致,而不是半途而废,徒增隐患。

  “阿兄担心你在道观中生活清苦。”王珂道,环视着这间寮舍。

  王玫摇了摇首,笑道:“看起来器物陈设虽是比家中简陋些,但吃食衣衫俱是不错,我也并不觉得有多清苦。何况,如今跟着观主修习养生之术,每日冥思静坐吐纳,又常在院落中散步,身体好像确实结实了不少。七夕之时观中施药义诊,我也帮着抄药方,还记下不少药名呢!”因在观中过得惬意,她不知不觉便带出了些情绪。

  王珂听了,双眼微眯,突然道:“九娘,你不想还俗?”以他的敏锐,自然察觉了妹妹对离开道观这件事似乎并不感兴趣。他心中一沉:莫非真如阿爷所言,短短十来天而已,九娘便已经移了性情,有了出世的念头?

  王玫没想到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他竟然便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只得颔首承认了。

  正在给他们斟酪浆的丹娘双手轻轻一颤,险些打破了陶杯。她早便在心里暗自猜测了,如今得到了证实,也仍然无比惊骇。但她身为贴身婢女,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行礼之后退到一旁。

  “为何会有此念?”王珂长叹一声,“难道你只想着侍奉道君,却不念着家中的阿爷阿娘?你若是真的出家,可知阿爷阿娘心中会有多难过?何况,阿兄往后定然会越来越忙碌,也需要你帮衬你阿嫂,陪在阿爷阿娘身边尽孝,教养侄儿侄女。”

  思及王奇与李氏待她的拳拳之心,王玫心中酸涩,回道:“孝敬阿爷阿娘,自然是我分内之事。不过,即使我仍是女冠,也能侍奉在阿爷阿娘身边尽孝。”女冠亦可在家里修行,戒律并不如佛门的比丘尼那般严苛。而且,她原本便没有打算一直留在道观中。毕竟她也会想念家中亲人。

  王珂拧起眉,有些无奈地问:“九娘,你到底为何不愿还俗?你与阿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觉得闷在家中不舒服,往后便多出门游玩便是。阿爷、阿娘也不想将你成日拘在家里,养得木讷了。”

  其实,王玫也才生了这念头不久,并未完全理顺自己的想法。但兄长既然问了,她也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同时也好理清自己往后想走的路途。于是,她沉吟了一会儿,道:“阿兄,其实我并非虔诚信奉道君,只是不想消去度牒,希望保留女冠的身份而已。”

  “为何非得保留女冠的身份?”

  “一则,若是我不想嫁人,便可借着女冠身份拒绝婚事。”王玫道。她指的并不仅仅是元十九的胁迫,同时也暗指了父母兄长给她安排再嫁之事。

  王珂一怔,皱眉道:“元十九、张五郎二人伤你至深,阿兄知道你不愿再嫁便是因为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世上就没有好男子了。他们不适合你,总有适合你的人。”他又想到了钟十四郎,心中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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