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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记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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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年纪稍长的女婢立即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只能按捺下恼怒,红着眼睛低声道:“丹娘,她们不是在说我们,是在指桑骂槐呢!这样欺主的奴婢,往日里我们何曾见过。若是在家里,早便被驱赶出去了。哼,果然是——”

  “住口,青娘。”名唤丹娘的女婢喝止了她,“郎君和娘子还在里头呢,何必与她们争执起来,平白让郎君不快。”

  但,那两个婢女并没有因为她们的让步而放过她们。

  “瞧瞧她们那样,还真以为郎君是来把娘子接回去的么?”

  “嘻嘻,是啊!你不知道,郎君来之前,可是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呢!奴亲眼见他写了满满的一张纸,揣在身上带来了。”

  “咦,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奴又不识字,怎会知道?”

  丹娘和青娘怔了怔,均脸色剧变。她们因为担心娘子的病情,最近不断地给郎君送信,希望郎君消气之后便能过来探一探娘子,也好安一安娘子的心。却没想到,都过了两三个月,郎君竟仍然不能放下那件事。

  “丹娘!怎么办?”青娘几乎要哭出声来了,满面无措。

  丹娘定了定神,听见精舍内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迎了上去:“郎君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娘子心绪不稳,郎君若能多坐片刻,她不知该有多欢喜呢!”

  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过她的话头,而是直接道:“我已经将放妻书给了九娘,回头就给长安去信。你们二人是她的贴身婢子,仔细照料好她。她从王家带来的婢仆,我会陆续遣过来。多些人,热闹一些,说不得她的精神也会好一些。”

  说罢,他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竟像是连一时半刻都不愿意在此处多待了。

  “郎君——”丹娘和青娘又惊又恐,顾不得仪态,提起裙角便追了上去。

  “郎君请止步!”

  “郎君,娘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郎君!”

  她们一直追到了竹林外,男主人也没有任何犹疑或回头的意思,径自匆匆去了。而路边也多了些到长秋寺来赏景进香的女眷,略有些好奇的视线纷纷投了过来。

  两位婢女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知娘子归宗之事已经成了定局。丹娘想到精舍内不知该有多伤心的女主人,又猛地转过身,提裙跑了回去。青娘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和男主人带来的两个得意洋洋的婢女错身而过,却完全无视了她们的挑衅,急急地奔回了竹林深处的小院落。

  ☆、第二章 放妻之后

  精舍内,满脸病容的少妇听着院落里的动静,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年轻男子分明对妻子仍有情意,句句吩咐都颇为细心,不过,休妻的决心也异常坚定、无可更改。从他和两个婢女的反应里,她觉得,这对夫妻之间大概产生了什么敏感的误会。妻子并没什么明显的过错,但做丈夫的实在忘不掉也忍不得,才这么狠心地给出了“休书”。

  说到敏感的误会,大概就是红杏出墙之类的事了吧。前身的那场重病和悬梁自尽,或许就是出于这个缘故。少妇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幸好她穿到了唐朝,若是换了明清两代,大概就只剩下沉塘的下场了。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非常想知道。如果对此事一无所知,恐怕会给她往后的生活埋下隐患。但是,这种事也不可能贸然去询问两个婢女,只能等学会说话以后,再慢慢旁敲侧击了。而这对性格向来较为直率、从来就不适应那些弯弯绕绕的她来说,简直就是件无比艰难的任务。

  王九娘的视线挪到了矮几上,探出身,拿起那张细白麻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虽然她在书法上没什么造诣,但幸好这位“前夫”写的是楷书,即使是笔画复杂的繁体字,也大致能认得出来。这个时代根本没什么标点符号,断句完全靠猜,她只能艰难地联系着上下文,勉强提取了一些重要的词句。

  这男子确实对妻子手下留情了,写的并不是措辞严厉的休书,而是放妻书。内容大致是性格不合,夫妻关系不协调,所以放妻离开,各寻幸福。其中还提到了妆匣、资财之类的事情,她看不太懂,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

  正当她想把细白麻纸放回去的时候,丹娘和青娘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王九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位素来举止有度的婢女这样惊慌失措,手里的细白麻纸竟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放下去,同时也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丹娘望见那张细白麻纸,又看了看她,猛地扑到床边,跪坐下来,俯身哭道:“娘子,以前的事情便都忘了罢!郎君既然不愿信娘子,便是缘分尽了!只望娘子念及家中郎主、娘子,别再自伤了!”

  王九娘结合她的神态语气,以及能听懂的只言片语,大致理解了她的护主之意。她又看了一眼那封放妻书,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颈部。直到现在,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刚醒过来那会儿,颈上火辣辣的疼痛。头部稍稍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处,疼得她成天浑浑噩噩,完全无法思考。后来,喉咙更是肿得几乎连药汤都咽不下去,几度高烧濒死。她不知道前身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选择了悬梁,又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逝去。但是,换了是她,绝不会因为离婚就想不开。

  且不说唐朝是个对女性多有优容的时代,仅是这次来之不易的重生奇遇,就够让她无比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青娘见她抚着颈上仍未消解的青紫瘀伤,似是若有所感,也跟着跪下来抹泪哭泣:“娘子可别再轻贱自己的性命了!那天瞧见娘子悬在屋里,奴简直就要吓死了!且娘子可放心些,郎君道会去信长安,七郎说不得马上便来了。有七郎为九娘子做主,事情说不定便会有什么转机。”说话之间,她便带出了女主人未嫁时的称呼。

  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的王九娘终于知道,她可能还有个排行第七的兄长,住在长安,过些天就会赶来探望她。父母俱全,又有个哥哥,离婚之后多少也能得到些照顾。只是,她“性情大变”,他们是否会接受?思索之间,她也便错过了丹娘怒视青娘的那一幕。

  “会有什么转机!难不成你方才没见郎君离去匆匆的模样么?”

  “丹娘不是也一直希望郎君把娘子接回去,重新和好?”

  “那是先前。事到如今,郎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九娘又何必再留恋他们张家?而且,九娘在他们家也过得不如意,区区女婢竟然都敢欺主,目无尊卑……”丹娘目露决然之意,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九娘,那放妻书不看也罢,奴且收起来,如何?”

  王九娘瞥了她一眼,将那张细白麻纸递给她,又半躺了下来。

  她这样的反应,已是比今日之前的毫无动静好了不少。丹娘和青娘对视一眼,又是意外又是高兴。二人也不再为放妻之事争执,一个忙着把放妻书放进匣子里保存好,一个上前给主人掖了掖被子。

  王九娘看她们忙忙碌碌,心里对她们这些天的照顾也颇觉感激。虽然她们是前身的婢女,照料她也算是本职工作,但尽心或是不尽心,她皆能明白地感觉得到。不论前身曾经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单只看她身边能有这种忠婢,就应该也是位不错的大家闺秀了。她或许性格太过刚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对此事的不满,才愤而自尽;或许性格略有些软弱,承受不住丈夫对她的误会以及声誉毁灭的压力,万念俱灰才自尽。不管如何,红颜薄命,真是可惜了。

  “九娘——还是唤九娘习惯些。”青娘破涕为笑,殷殷道,“这两日九娘的脸色眼见着好了不少,将窗户支开些,也好教九娘瞧瞧外头的春景,如何?”

  丹娘转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主人一番,颔首道:“确是如此。”主人今日并没有因郎君匆匆来去给了这封放妻书而失色,她心中却更是担忧了。一则九娘与郎君向来琴瑟和鸣,郎君此番却如此决绝,她希冀破灭,只会更加伤心。二则情绪若外露还可,若分毫不露,焉知九娘又下定了什么决心?有前番悬梁自尽之事在,唯恐她又想不开了。

  她将窗户支起,让外头的日光斜斜洒了进来。透过那一扇窗,便可见精舍外头,幽幽竹林随风婆娑舞动。那长秋尼寺宝殿的一角屋檐,也若隐若现。

  王九娘定定地望着窗外,感受着微凉的春风带来的竹林清香,一时间,内心隐藏着的重重心事也都暂且放下了。

  见她仿佛被窗外美景吸引住了,神情略松快了一些,丹娘便轻轻拉着青娘退出了东屋。

  “从今日起,我们轮流陪伴九娘,绝不能令她身边少了人。”她低声嘱咐着,“郎君如此无情,九娘心里许是有什么念头也未可知。不论如何,药汤、饮食均不能断了,从前那些事情也不必再提。”

  青娘踌躇了一会儿:“可是,九娘之前……”

  丹娘打断了她:“那时九娘不准我们向郎君提及此事,我们自是听九娘的。但待到七郎来时,势必全盘托出,也好教七郎定夺此事。七郎知道事情始末,才更好缓缓开解九娘。”

  青娘听得连连点头,想了想,又吞吞吐吐地问:“九娘出了这般大事,郎君一怒之下发卖了黛娘。在这尼寺里,九娘又……奴担心,七郎该不会迁怒我们,将我们打杀了,或者发卖了罢?”

  丹娘双目微冷:“别再提黛娘那背主的贱婢!”她咬紧牙齿,勉强才咽下满腹的愤懑,声音更低了:“我们忠心为主,与黛娘怎么可能一样?七郎素来宽仁,绝不会因此怪罪我们。大罚虽不可能,小惩却也难免。毕竟九娘出了事,我们既是贴身女婢,多少有失察疏忽之错。”

  “奴明白了。”青娘松了口气。

  丹娘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接着道:“奴去熬药,准备夕食。你且去九娘身边,好好陪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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