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林自觉看人挺准。虽然来客的确似乎耽于酒色,身体略虚,但他眼神清明,并不见平常纨绔子弟虚浮狂妄之意。且这人看着自己的字画,赞叹神色并不作假,可见眼力也是不错的。
在杭州摆了这么多天摊子,居然无人问津,余柏林心中也是略有些不服气的。
怎么一个识货的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余柏林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名不副实了。
还好有人表示了对自己字画的欣赏。
“客人可是看中了哪副?”余柏林微笑道。
那人收回鉴赏字画的眼神,看着余柏林,有些惊讶:“这真是你画的?”
余柏林点头道:“自然。”
那人叹息:“你未及弱冠,何必如此着急。静下心来,拜得一二名师,以后前途未必不光明。”
余柏林心中对那人好感又上一层。
挂五十两银子卖画,旁人一看就认为是借卖画来人来人往之处,求被权贵赏识的机会,自我推销罢了。
那人见余柏林年纪尚小,认为余柏林不至于现在就走这一步,才出声劝说。
不知那人是惜才,还是感及自身,这一丝善意是真的。
余柏林笑道:“客人所言极是,在下只是闲极无聊,想要看看自己是否真有几分本事罢了。这么多日在下字画前都无人驻足,在下差点要怀疑自身了。”
那人莞尔:“你这人倒是有趣。若真要验证自身,何不去元源书院?再不济,去鸿雁楼也成。这里虽然人多,但多是庸碌之辈,谁会品得你书画真意?”
余柏林道:“可在下遇见了客人您,看来这摊也不是白摆的。”
那人摇头:“我又如何?不过也一庸人罢了。这画卖给我,倒是浪费了。”
余柏林笑而不语,只将其中一幅那人驻足最久的山水图取下,裹好递给那人:“五十两银子,客人买吗?”
那人楞了一下,不由大笑道:“买,买!还好还未来得及买酒,不然这五十两银子,我还付不出来。”
说罢,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余柏林接过银票后,转过头看着封蔚。
封蔚虎着脸道:“看我干吗?我身上也没五十两。”
余柏林无奈,这小子又在生什么闷气?
封蔚见余柏林不太高兴,忙整了整脸色,补充道:“他不是说要去买酒吗?你没银子找给他,请他喝顿五十两银子的酒不就成了。你们不是相谈甚欢吗?”
那“相谈甚欢”四个字,语气只酸,简直让人牙齿都倒了。
余柏林嘴角抽了抽,对着面前明显一脸看好戏的人拱手道:“看来在下只能请兄台喝顿酒了。兄台可否赏脸?”
那人笑道:“我本是一人随意游玩,有人请酒,求之不得,请!”
余柏林收拾好摊子,对封蔚道:“你是先回去还是怎么着?”
封蔚看着那放着书画的箱子,回过头扫了一眼,很快旁边一买糖炒栗子的小贩就跑了过来。
“把东西送回去。”封蔚命令道。
“是。”小贩问道,“可我糖炒栗子还没卖完。”
余柏林早就知道身边有人保护,但没想到这人居然心里真惦记着没卖完的糖炒栗子,顿时神情很是复杂。
封蔚大感丢脸,冲着那人踹了一脚,道:“爷少你这点卖糖炒栗子的钱了吗?!快滚!”
小贩讪讪的收拾东西。这不是卖了好几天,不小心真的角色代入了嘛。而且这栗子可是他精心炒制出来的,一腔心血卖不出去难受啊。这和钱没关系!
“……你可以卖完再回去。”余柏林干咳一声,道,“到时候顺便把我的东西捎回去就好。”
小贩抬头,看着封蔚越发不好的脸色,还是麻利的收摊子滚了。
“让兄台看笑话了。”余柏林尴尬道。
那人立着扇子掩嘴笑道:“看来君非富即贵,我那一番话,倒是孟浪了。”
“在下并非富贵。”余柏林说完这句之后,没有另外解释。
他再次看向封蔚,走不走?难不成他也要留着喝酒?
封蔚就是杵着不动。
好吧,真的要一起去喝酒。
余柏林头疼了。他对这人印象挺好,本想真实身份相交。他身份没什么特殊,最多一解元身份,并不算特殊。
可封蔚就不同了。他留下来,怎么介绍?
这小子又早早的暴露了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子弟。
但封蔚不走,余柏林也不好赶人。三人便相携去湖边,租了一条小船,点好酒菜,泛舟湖上,既有好酒好菜,也有好山好水,还足够隐秘。
因常有人不愿让旁人上船,余柏林等人垫付了押金,就不需要用店家的艄公,能自己驾船游湖。
余柏林走到船边时,已有人在船上等候,大概又是暗中守护的护卫之类,来客串艄公了。
余柏林本以为封蔚如此明目张胆的显示自己身份与众不同,会让那人有所拘束。没想到那人照旧一副洒脱模样,丝毫没有在意。这让余柏林对他更加高看一眼,封蔚的神情也有所缓和。
余柏林和封蔚早就在船上时吃腻了河鲜,这次虽然泛舟湖上,但菜肴则是清一色的山珍野味,其中有几样是余柏林前日曾经提过的。
余柏林不由看了封蔚一眼。该不会这饭菜也是自带,不是从店家买来的吧?
“这顿饭菜五十两银子可拿不下来。”那人虽然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丝毫不客气。他夹了一筷子碳烤野兔肉,道,“我不过付了一百两银子,得了画不说,还能尝到这珍稀野味,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余柏林给两人斟满酒后,道:“在下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