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会怎么判呢?
……
直审到红日西斜了一半,惊堂木拍下,三司审定,黄丰源身为州令,敛财无道,视民命如草芥,有此满门尽灭之下场也是应得应分。怜黄家女郎年方十二岁,幼年失怙,又并无恶行,判由姑母家族抚养至出嫁。
而煽动吉州百姓,冲进黄家洗劫的四十八人,心怀不轨,罪亦恶极,杀人当偿命,遂判三日后午时处决。并将其家财抄没,还与黄家女郎,补作嫁资。
还有吉州府衙大小诸官,其后也依照罪行大小,分别处置。
……
四十六人尽数处死,还要抄没家资归还黄家,这样的判决,如何能让百姓心服口服?朝廷也太偏袒世家了!
当审理结果唱出来,在令衙外人群之中传播开去,人群当即躁动,当即就有心中愤慨的男子高声说道:“他们错处在那里!若不是黄家先作了坏事,谁会去他门前声讨?他们只是为民请命,罪不至死!”
“便是如此!”
“朝廷偏袒大家族,藐视我等小民!”
人群当即就要涌进令衙之中,面见三司长官陈情声讨,在令衙前后布置的精兵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当下便是冲突四起。
卫羿留下了三十人,跟丞公府的侍卫一起,将华苓的马车紧紧护在街尾的角落,沉声叮嘱他们守护娘子,若是情势危险,立即退走,自己则赶往令衙。
……
虽然马车只在街尾,但人群之中,激动的情绪从令衙附近一直传染到了华苓所在之处。布置在较远处的一批军士很快赶来支援,凶神恶煞,甚至长刀出鞘,总算镇压住场面,开始驱散人群。
马车中,华苓叹了口气。
金瓶忧虑道:“娘子,审理怕是难以就此了结。”
华苓问她:“金瓶姐姐是怎么想的呢?你帮哪一边?”
金瓶犹豫了一下,说道:“婢子心想,三司如今之判决并无大错处。”
华苓问道:“你可知三司名讳来历?”
金瓶对朝廷四品以上高官基本了如指掌,当下便道:“便是大理寺卿姚三省、刑部侍郎方歧与御史中丞左龚三位,分别出自颍州姚家、雍州方家、晋州左家。”
“嗯,全数出身大家大族。”出身世家,自然偏袒世家着些。
最后是这样的判理结果,华苓心中也早有些预料。
吉州黄家总也有二百来年历史,与大丹其他家族总是有些姻亲来往的,不管他们是因为如何骄奢淫逸而被百姓洗劫了府邸,这对与他们有来往的姻亲家族来说,都是极难接受的结果,若没有相应数量的人偿命,如何肯善罢甘休。
金瓶见华苓并未表态,便问道:“娘子是如何想呢?”
“我吗?”华苓惆怅地笑笑:“我……还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还太小了。”
金瓶便安慰道:“娘子如今所知之事比婢子更多许多,也莫要不乐,日后总会想通透的。”
……
最终,金陵令衙前的人群被强行驱散,手无寸铁的百姓即使有上万人,又如何能与手持精兵的军士对抗呢。
判决当死的四十六人,在三日后,也依然处死在金陵菜市口。金陵百姓嚎哭相送,又为收尸。
……
华苓身边的人都平静地接受了黄家一案的审理结果,华苓心想,也许她是不合时宜的。
……
其实她也不曾合时宜过吧?
华苓趴在栏杆上,看着七娘往廊下撒碎糕点。
廊下水流清泠泠地自嶙峋交错的溪石之间流过。已经是十月初,梧桐树金黄色的叶片早就掉光,只剩下了高大的黑色树干像一只只巨大的怪手,静静朝天展开,萧瑟的冬天就要来了。
七娘伸手来揉了揉华苓的脸蛋,淡淡地说:“事情既已过去便不该再挂怀,你还有许多事可以作。”华苓近来的情绪一直都不太高,七娘知道她去旁听了九月底对黄家事件的审理,但对那样的结果并不觉得不妥的七娘,还有家中其他兄弟姐妹们,并不是那么明白华苓的心思而已。
见华苓压根儿连个动作都没有,七娘又道:“为甚你都不出外了?昨日卫五不是来寻你。”
卫羿是来寻过她,但她不想出外玩了,现在她又觉得,其实外面也就那么样,没什么好看。
见华苓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七娘怒道:“有时四娘说得也没有错,你摆个脸色给谁看呢。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华苓瘪了瘪嘴,不满地道:“我不高兴你都不哄哄我。”
“有甚好哄的。”七娘横华苓一眼,道:“你是过得太舒心,方才胡思乱想。”
华苓一噎,鼓起脸颊撇过头去。这种原本觉得自己的作为十分高大上,却一下子被戳破气泡的感觉可真不好。
大郎寻了过来,笑道:“小七、小九,又在此处喂鱼。”
“大哥。”七娘拍掉手上的糕点屑,清冷冷地喊了一声。
“大哥。”华苓跟着喊了一声。
“有气无力,那里像我谢家子弟。”大郎看不得华苓焉焉的样子,说了她一句才将手里的清漆小木匣子递给七娘,和声笑道:“小七,你的簪子。为了寻手艺最好的工匠,拖到现在方才补好,莫恼大哥。”
“怎会恼大哥,多谢大哥如此为我。”七娘高兴极了,立刻打开木匣。
细腻的深红色绒布当中躺着那支白玉的茶花簪子。从簪身到簪头的重瓣茶花上,有金丝从精致的花瓣上精巧地绕过,金玉相映,并看不出曾经碎裂的地方,分分寸寸都很完美。
“真好看,我也想这么干。”华苓在旁边点头说。
七娘瞪了她一眼。又拉着她的手轻轻说道:“小九你看,我的簪子修好了。”
华苓听得出七娘话里的喜悦,嬉笑着点头道:“是啊,不仅修好了,比我们的都要好看呢。我可是真的想把我的也这么修一修呀。”
大郎斥道:“小九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