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我们所赐?”莫绝直起身,冷眼看他,“你现在这样子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你对爷爷下杀手的时候,栽赃我的时候,谋害爸爸和小一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骆文承脸上的嘲讽神色消散了,过了半晌才说,“至少我该谢谢你们,保全了白莲的名节,没有曝光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可别自作多情,我那是给爷爷留脸面,你有什么好谢的? ”
骆文承被他堵了回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我昨天,梦到了父亲。”
莫绝皱起眉来,刚要再骂,韦一却悄悄按了下他的手,摇摇头,莫绝一口气憋了回去,冷哼了一声。
“很多事,小时候的很多事,我忽然想起来了,”骆文承仰-靠着座椅,目光空茫地看向头顶的墙壁,“其实他心里也有我,只是我一直拒绝去接受,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你们是孤儿,没有家没有亲人,分外珍惜过去的日子,所以才会那么恨我,”骆文承喃喃说着,虽是和他们述说,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和你们正相反,我有家有亲人,却像是没有似的,明明应该疼爱我的父亲,眼里却只有另一个孩子,应该怀念我母亲的父亲,心里却只有另一个女人。所以我恨他,恨到去抢他的女人,抢他的儿子,也想把他珍惜的人一个个都撵出这个家。”
“可也只是这样而已,我并没有想杀他,也没有想杀文轩,想杀害你们,从来也没有。”
“可就算没有那个心,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我也的确动手了,我并不想找什么借口。”
“我恨了他一辈子,现在终于想明白,终归还是因为爱着他,也想让他也能爱着我。”
骆文承慢慢收回眼,看着对面忽然沉默的少年,第一次冲他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所以我也该去陪陪他了,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说不定他也能原谅我,下辈子还愿意做我的父亲。”
莫绝忽然就语塞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谩-骂,这一刻忽然就说不下去。他忽然也想起来,这个人虽然对他们一直冷冰冰的,却也真的没有亏待过他们,骆文瑞有什么东西,他也会顺便买给自己和小一,接骆文瑞回家,也会顺便捎上他们两个。虽然一直不苟言笑,神色冰冷,偶尔却还是会温柔一次,陪着他们闲聊那么一会儿。
可终究,那些回忆全都沦陷在了不可挽回的罪恶之中,再也回不去了。
“需要我们给你传什么话吗?”韦一终于开口,平静说着,“白莲,或者骆淩。”
骆文承静了一会儿,才说,“被狱警没收的戒指,替我还给白莲吧。”
“……”
“那是我以前送过她的对戒,我没法给她一个婚礼,也只能这样了,”骆文承抬手摸了摸空荡的无名指,半晌又说,“替我转告她,虽然我这一生很失败,但至少答应过一生只爱她一个人的承诺,我做到了,祝她以后幸福,和小淩好好生活,忘了我吧。”
莫绝咬了咬牙,忍了半晌问他,“你真的爱她?”
“若不是爱她,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骆文承顿了一顿,又摇摇头,“也不能找什么借口,你说得对,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没什么可埋怨的。”
韦一看了他很久,忽然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一切悲剧就像是一场环环相扣的闹剧,眼前这个人爱也爱不彻底,恨也恨不彻底,徒留下一地的悲哀和忏悔,却也只能是这样穷途末路的结局。
“我们来,本来是想羞辱你一顿,再逼问你有没有关于郎佑庭的证据,现在看来,哪个都做不到了,”莫绝冷着脸站起身来,绷紧了表情,“至于白莲和骆淩,你就甭操心了,他们都是骆家的人,自然会有该得的待遇。”
“小绝,小一。”
起身的两人微微一顿,莫绝抿紧了嘴巴,韦一应了一声。
“最后有个事,想拜托你们。”
韦一点点头,“你说吧。”
“周瀛……”骆文承默了一瞬,低声说,“也算是因为他,让你们又受了一次苦,我猜以小绝你睚眦必报的性子,往后他的日子应该会不好过,毕竟他还在骆阳影视的旗下,合约还有好几年。”
莫绝板着脸,没吱声。
“可不管怎么说,最开始都是因我而起,没必要牵连他,”骆文承站起身来,竟忽然朝他们弯了下腰,“我请求你们,放过他吧,不求你们待他多好,至少不要打压他,雪藏他,可以吗?”
莫绝疑惑地皱起眉头,韦一却是想到那些歹徒的话,沉默片刻,反问他,“你真的包-养过他?”
骆文承摇摇头,没多解释什么,只重复了一遍,“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莫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漠然地转身走了。韦一倒是没动,半晌叹了一声,朝骆文承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骆文承看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小一,你也姓骆,骆家的担子以后都会压在你身上,你可要好好努力。”
韦一静默半晌,终于是转过身,离开之前闭了闭眼,低声留下最后一句。
“大伯,再见了。”
秋风萧瑟,夜里的寒气更重,韦一走出大门,看到莫绝迎风站着,一动不动的,心里忽然有些闷疼,走上前给他裹了裹衣领,“怎么不进车子里,不冷吗?”
莫绝恍惚了一会儿,忽然垂头抵在他胸膛上,喃喃说,“我以为报了仇会很痛快,现在却一点都不痛快,还闷得很。”
韦一忍耐着想拥抱他的**,试探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本来就是这样,看起来铜墙铁壁,其实心软又善良,从你一直拼命保护我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这颗心最柔软了,我也最喜欢你这个样子。”
莫绝呆了一呆,立刻直起身来,有些尴尬地撇过头去,“我刚才只是……有点难过,你别在意。”
韦一收回手,轻声笑笑,过去给他打开车门,“你先上车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他的戒指。”
“我已经领过了,”莫绝晃了晃衣兜里的袋子,烦闷地皱了下眉,“明明出轨又乱-伦,还标榜什么真爱,我也是脑子有病,竟然还要帮他们传这种无聊话。”
“你不想做的话,交给我吧,”韦一从他手中接过那个袋子,冲他笑笑,“以后你所有不想做的事,都交给我,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就好。”
“……你真的要接手骆阳吗?不如从分家找个人……”
“骆阳现在一团乱,也算是被我们折腾的,怎么说我们也该亲自把它再扶起来,”韦一稍微推推莫绝,示意他上车,自己也跟着坐进去,“而且我打算好好抚养小淩,他是爷爷的嫡孙子,最有资格继承这个家业,至少在他长大成人之前,我要还给他一个完全不输于过去的骆阳,让他能安心接手骆家。”
莫绝默了一会儿,只得点头,只是忍不住说了句,“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之前学了那么久的中医,没想当个医生吗?”
“医生吗?”韦一想了想,笑道,“倒是真的可以开辟这块业务,成立几家连锁的私人医院,你觉得呢?”
莫绝看他鼻尖山蹭了灰,顺手给他擦了擦,“你做什么都好,我都支持你。”
韦一喉结滚动了一下,垂下眼来,莫绝倒没在意,又说,“等回了家,我把骆家暗部的‘鹰’传给你,这个金钥匙也给你。”
“不用,你留着吧,”韦一抬起头,神色又沉静下来,“暗部在你手里,还是在段家手里都没什么区别,你和他们也熟悉,就交给你管理吧。”
莫绝想想也是,这一块的生意虽然暴-利,却也危险,由自己替韦一管着,反倒更安心些,便点头同意,没再坚持了。
“要做的事还多着了,骆阳电器也该申请破产了,游乐场也要整顿一下,我打算开辟其他的业务,需要调查一下市场。”
“电器也无所谓,我把起轩交给你,转移到骆阳旗下,家电这一块儿就没什么损失了。至于骆阳电器……反正也是爷爷曾想留给骆文承的,就让它跟他一起,到此结束吧。”
韦一坐在车里和莫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目光不由看向车窗外,感慨道,“两年多没出来了,感觉真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