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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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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帝原本是主审,可后面案情的走向似乎也用不着他插手了,他索性静观其变。

王老先生可不准备大事化小,他跪在齐帝面前,顶着满头白发道:“请陛下允准老臣乞骸骨回乡,老臣一把年纪,还从来没遇上过这等恶劣的事,监生算计诬陷先生身边的人,不说旁的,就连一点尊师重道之心都无,这样的学子老臣教不了!平安在国子监虽然没有自报家门,监生们皆不知道他是怀化大将军之子,可却是以老臣仆僮的身份出入的。也不知道老臣哪里得罪了蒋大人,却要劳动他家几位小公子来打老臣的脸!还要教唆皇长孙以身份压人,非要惩罚了平安才算完。”皇长孙自然不会有问题,就算皇长孙出了纰漏,那也是旁人教唆的原因。

王老先生这番说词,可不正中齐帝的心。

原本皇长孙小小年纪就添了自大疏狂的毛病,总觉得高人一等,不肯亲睦兄弟,这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齐帝犹记皇长子初初落地,还是粉白圆团的一个孩子,天真无邪,这才多少年功夫,就被这帮权势熏心想尽了法子钻营的臣子们给教唆成了这般模样。

可恨的蒋氏!

蒋氏一门,不过出了一个太子妃,就已经骄狂到了这一地步,教唆皇长孙行强横之事,还敢欺侮臣下之子,拉帮结派,看看下面跪着的这一溜附庸皇长孙的少年们,也是以蒋氏兄弟为首。

齐帝心中气恼,又有王老先生与夏景行要为夏平安讨个公道,蒋家三兄弟耷拉着脑袋,唯有皇长孙心中不忿,既气恼蒋氏三兄弟做事不严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疏漏,让他在萧烨面前完败,又恨王祭酒与夏景行咄咄逼人,分明不将东宫放在眼里。

——他可是下一任储君!

“萧铄,你怎么说?”

齐帝将皇长孙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东宫修养不够就算了,竟然连儿子也不会教。同样是皇孙,再瞧瞧萧烨,另有一番风骨。

听得萧烨还在箭术上赢了萧铄,此刻跪在金砖地上,腰背挺直,本能的让齐帝想起燕王萧恪,他们父子倒是一脉相承,都坚守道义,严以律己。

萧铄微仰着头,多少个不服憋在心里,到底还有点眼色,知道此刻不宜跟齐帝对着干。但齐帝原本想着搭个台子,让他向王老先生祖孙俩道歉,再处置了一干跟着闹事的少年,对夏景行祖孙俩再加恩赏,此事也算是圆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萧铄就算是瞧明白了他的用意,可内心深处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都是旁人。譬如非要站出来护着夏平安的萧烨,若没有他从中作梗,何至于有他后来在箭术比试上的落败。

若萧烨与夏平安都乖乖低头,乖乖认错,他岂会揪着他们不放?不过略施惩戒就过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们偏要闹到御前,当真可恨!

萧铄低下了头,让他向夏平安道歉不可能,但是他也不能让齐帝恼怒太过,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 ,心眼子就比别的孩子多,“都是孙儿误信馋言,这才想着主持公道,对品行不端之人绝不能姑息,这才与三弟闹了起来,都是孙儿没有没断事非的能力,惹皇祖父生气了,都是孙儿的不是,皇祖父一定要保重龙体!”

这话不但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将责任通通推到了蒋氏兄弟以及跟着的一帮少年身上,还替自己竖立了正面的,大公无私的形象,顺便转移了目标,将惹怒了夏景行祖孙俩的事情一笔抹掉,转而将此事与齐帝的龙体联系在一处,倒是个孝顺孙儿的模样。

不管齐帝信不信他这话是否由衷而出,到底被他最后一句话给说的心软了,暗道这孩子到底是在他身边看着长大的,纵有不是,那也是别人教唆的,他可还是个孝顺孩子,知道疼惜祖父的身子。

他的声音不由的放软了,虽然还带着责备之意,到底怒意减了一两分,“你也是的,别人向你告密,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清楚?夏卿家里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王家门风何其之正,跟在王卿身边的人又岂会是鸡鸣狗盗之徒?做事情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齐帝责备完了皇长孙,又安抚王老先生,许诺往后不论皇孙还是监生,且不论各人背后站着谁,犯了国子监的规矩,让他处罚就成,不必拘泥于身份。

至于以蒋氏三兄弟为首的少年们,皆从国子监开除监生名额,往后如何端看自己的造化了。

蒋大郎没想到自家子侄竟然连国子监也不能去了,顿时着了慌,再三向齐帝求情,可惜齐帝已经铁了心要将皇长孙与这些少年们分开,免得他们带坏了皇长孙。

他还一厢情愿道:“铄儿,你往后要多跟烨儿亲近亲近,你们本来就是兄弟,往后要守望相助。无论何时,兄弟不睦都不是好现象。只是你这次做事实在冒失,往后切不可如此!”

“孙儿记下了!”萧铄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爹都不将我爹放在眼里,还让我跟他亲近?

一场闹剧很快落了幕,萧烨得了齐帝一通夸赞,至于王老先生的请辞,齐帝死活没同意,特向王老先生祖孙俩恩赏,平安更是得到了许多赏赐。至于跟着萧铄的少年们家长通通被训斥,严令他们对子弟多加管教,切不可再放纵子弟行事有误,否则严加惩除。

这些人不但挨了训,连国子监读书的资格都没有了,心下不知道多沮丧。特别是蒋氏三兄弟,明明此事就是皇长孙授意,他们只是执行罢了,没想到最后出了事,萧铄倒将自己摘的干净,心中顿时对萧铄也颇有微词。

等出宫返家之后,这些家长们又押着各自的孩子预备了厚礼上将军府去赔罪。

夏景行收了礼,话里话外却不客气,他们提起要让自家儿子亲自再次向平安致歉,夏景行便道:“犬子回来之后便发起热来,请了大夫来说是惊惧太过,此刻还在床上躺着呢。”通通将人送走。

“发热”的夏平安此刻正在夏芍药房里吃点心,讲起今日之事,国子监里被人诬陷还是满脸愤慨,等到燕王世子一力护着他,小脸上就洋溢着笑意,讲起宫里自己假哭,顿时捂着肚子笑起来,“哎哟娘你不知道,我扑在爹怀里扯开了嗓子嚎,他们还当我真大哭呢,蒋朝宇的爹都向曾外祖跟爹爹道歉,腰弯的跟大虾似的……他自己诬陷我,他老子今儿在宫里可丢脸了……”

而前来道歉的这些少年跟家长们除了夏家,还要往王家去道歉。

好歹要将此事遮掩了过去,这年头尊师重道可是一门大帽子。他们家的孩子已经被齐帝下旨逐出了国子监,另行寻访名师教导,也得学生资质好。顶着个折辱先生的名头,往后无论是求学还是入仕可是大大的不利。

这其中最憋屈的要属蒋家了,明明家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只等太子继位,蒋家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外戚,大肆封赏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无论是王家还是夏家,他们又何尝会放在眼里。

但眼下,却不得不带着孩子前来道歉,还得看这祖孙俩的眼色,当真是……不痛快的很。

蒋大郎不痛快,太子妃蒋氏心里也结了疙瘩,“父皇也真是的,夏家的小子好生生的连块油皮也没掉,怎么就要将我娘家侄儿赶出国子监?我与殿下夫妻同体,他敲打我娘家,难道不是在间接敲打殿下吗?”

太子在东宫禁足读书,书没读进去多少,心里却十分郁燥,倒好似捂着一罐子火药桶,随进都有爆炸的可能。

“怎么不说你娘家兄弟蠢?有本事就去对付夏景行,砍了燕王的左膀右臂,那才是本王的好舅兄呢,打发个毛头小子去为难个毛孩子,还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状告到御前,他不嫌丢脸,本王脸上可搁不住。也亏得本王尚在禁足!“他这话让太子妃面子上挂不住了,有心想要替娘家兄弟辩驳,但她所有荣宠,乃至蒋氏一门的荣宠都系于太子身上,凡事只能顺着太子,忙将声音放软了,道:“我这还不是心疼铄儿嘛,他堂堂皇长孙,还要向萧烨低头。”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太子虽如此说,但心中对王祭酒祖孙俩的恼恨简直无以复加。

做祖父的一味推诿,不肯归顺于他;做孙儿的更是对他暗里伸出的友好之手视而不见,非要跟着燕王一条道走到黑,跟他斗争到底,真是一对顽固份子,若不是他现在不得自由,早应该有所动作了,也省得让嫡长子丢这么大的脸面。

萧铄心里的懊悔半点不比太子少,被太子叫到书房去训话的时候,都快缩成了鹌鹑。他这位父王训话,可是比圣人要更加严厉。

也许是隔代的原因,齐帝待下面皇孙们倒一向亲和,就算是训斥也偏向于引导,而非劈头盖脸的臭骂。但太子训起儿子来,真是比齐帝要粗暴许多,既没耐心掰开揉碎了讲道理给儿子听,但凡儿子犯错,他便觉得要么是萧铄蠢笨,心思不够沉稳聪明,要么就是旁人的错,专门来拆他的台。

萧铄这次给自己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又正是气恼之间,张口便骂了许多声蠢货,犹不解气,抓起案上白玉雕异兽纸镇就砸了过去,正正砸中了萧铄的肩膀,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春末的衣衫本就单薄,太子全力掷过来的纸镇砸中少年的肩膀,他瞬间就痛呼出声,太子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破口大骂:“蠢货!从来做事不长长脑子,也不知道看清楚了再下手,被个毛孩子耍的团团转,真是蠢透了!”

萧铄肩膀剧痛,心里更是憋屈的快炸了,少年正是要脸面的时候,又恰被萧烨在箭术上打败,就连读书课业上,萧烨也从不肯相让,都是不遗余力奋争上游,这使得他无论是在宫学里,还是在国子监都盯紧了萧烨,就怕他超过了自己。

但萧烨的脸上从来都挂着从容舒缓的笑意,似乎对于胜负从来不曾执著紧张,这使得萧铄对他这种态度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明明很重视,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虚伪的让人恶心!

现在,他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承受着父亲的暴怒,禁不住会想,假如是萧烨出丑了,燕王会如何训导他呢?

太子在外向来都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形象,而燕王却是以忠直武勇出名的,私下里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戾,以前尚是骂人砸东西,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杖毙宫人,整个人都跟犯了狂燥症似的。好歹对于嫡长子,他还能留几分颜面,不似宫人一般暴戾不计后果。

等太子训完了话,挥手让萧铄滚出去,于是萧铄很快速的从太子的书房“滚”出来,回到自己寝殿里,正解了腰带脱了衣裳准备看看肩膀上的伤,太子妃闯了进来。

萧铄的右肩已经肿起来了,抬一抬胳膊也觉得痛。惊见太子妃闯了进来,他忙去拉衣裳掩饰,已经被眼疾手快的太子妃制止了,她眸中瞬间就盈满了泪水:“你父王……你父王下手也太重了。疼吗?”

他明明疼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抚太子妃:“就是青了一块,其实不疼的,母妃不必担心。平常跟着武师傅练功,随便擦碰一下都比这个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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