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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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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业却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将小平安揪到了自己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指着他道:“这是怀化大将军家的儿子?”生的着实俊秀,实不似武将家里出来的,倒似个清贵读书人家里出来的。

从幽州到长安来的,又是王老先生的重孙辈,自然只有怀化大将军家里的孩子了。

王老先生就好似出来炫宝的小孩子,明明就为着旁人的一句夸奖,真夸了还要露出骄矜的神色,淡淡“嗯”一声,“他父亲在军中忙顾不上,这孩子一时没人教导,就送到了老夫府上。”他府上孙辈们读书的都进了国子监,重孙辈们开蒙的还在父母身边,跟着在外面任上,府里倒真没有小平安这么大读书的孩子。

傅司业熟知这老上司古板严谨的一面,倒从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顿时笑了起来,牵着小平安的手就走,“既是大人重孙子,那下官就借来用用,旬考完了卷子还未发,正需要个人跟我去发卷子。”拖着他直接走人了。

既不是下仆,还是怀化大将军家里的小公子,带他去教室里玩玩正好。

小平安回头向王老先生求助:老太爷救命啊这个伯伯我不认识他!

王老先生笑着招招手,放他去感受一下国子监旬考之后的课堂盛景。

国子监每年除了年末大考,还有每旬一考,常有考生在发成绩之时痛不欲生,胆战心惊,也有手到擒来之辈,各种状态不一而足。

小平安跟着傅司业先去拿了厚厚一沓卷子,到得律算教室,傅司业站在讲台之上,小平安便站在他身侧,好奇的往下面去瞧。但见下面学子各个如临大敌,偶有一两位露出从容之态,也算得异类。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幽州读书之时,每到喻先生要开考,康成荫那紧张的小模样,倒与眼下堂上不少学子相类,心里暗暗失笑。

傅司业先讲几句此次旬考大致情况,这才开始发卷子,他瞄一眼考卷,念一声名字,那学子应一声,便将卷子交到小平安手里,小平安便接过卷子往堂上学子手中送过去。

见到成绩好的,他便微微一笑,递了过去,逢成绩差考砸的,他递了卷子,还要站在旁边欣赏一会监生痛不欲生的表情,完全无视人家的伤心痛苦。

一圈试卷发下来,有不少学子都认识了这个在他们伤口上撒盐默默旁观欣赏的童儿,心中暗叹他可恨,等傅司业训完了话,带着小平安走了之后,教室里的学子们都炸了锅。

有人哀叹有人焉头耷脑,还有人磨牙:“方才那个站在旁边嘲笑我的小子是哪冒出来的?”

虽然生的小模样挺可爱,可是笑的实在太欠揍了,活似在嘲笑他成绩太差。

堂上学子还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小平安,纷纷议论他的来历。寻常先生身边跟着的僮儿哪有这般大胆的?

小平安在国子监才去了几日,王老先生有空就教导他读书写字,忙起来就将他丢给旁人,他渐渐也习惯了时不时换个人跟着。

由傅司业的功劳,这些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怠慢他,又加之他学问在同年龄的孩子里来说,着实不错,也甚得先生喜欢,一时之间竟然在国子监过的如鱼得水。只除了偶尔被监生堵在路上吓唬,人家才威胁两句,还未举手,他已经扯开了嗓子嚎:“哥哥我错了别打我……”

那举手原只是打算吓唬吓唬他的监生立刻引来了其余同窗围观,见不少人都瞧了过来,小平安更是扯开了嗓子假哭:“哥哥你别打我,下次你考砸了我再不盯着你瞧……”

监生:“……”

有人瞧不下去,过来将小平安拉到了身后,“自己成绩不好,拿小孩子出什么气?就算他是书僮,那也是祭酒的书僮,有什么过错,你何不往祭酒处去讲,想来他定然不会包庇僮儿的。”

小平安在国子监流窜了小半个月之后,学子们总算是搞清楚了他的身份,原来是王老先生的书僮,只是这个僮儿甚是活泼,似乎很得其余几位先生的喜爱,时不时就带在身边。

监生原本就没想着要揍人,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只能尴尬的弯腰向小平安赔礼:“小哥别怕,我方才是逗你玩的!”

小平安揉两下眼睛,将眼眶揉的红红的,倒浑似哭过了一般,扁着嘴道:“我才不信呢,你方才明明就是要打我!这叫迁怒!迁怒!先生说了,凡自己有不是之处,也不能混赖到旁人身上,理应日日三省吾身,哥哥考砸了,也不是我的错啊!”

那护着他的监生顿时笑出声来,还揉揉他的脑袋:“小家伙倒是懂的不少!”同窗被他笑的面红耳赤,再不敢跟个小孩子计较。眼睁睁看着小平安被同窗牵着小手去食堂吃点心,莫可奈何。

小平安吃过了点心,还谢过了人家,改日回家的时候磨着夏芍药讨要礼物,夏芍药听说他居然在国子监交了朋友,对儿子的“朋友”她自然极为重视,特意从库房里挑了一方龙尾砚。

隔日他再回国子监,寻到护他的监生郁丛之,“那日多谢哥哥伸出援手,平安回家挑了礼物,哥哥一定要收下。”

郁丛之想着,小孩子送的礼物,许是小玩意儿,难得他一片赤诚之心,还郑重的来送,便收了盒子,回到宿舍打开,旁边同宿舍友伸头一瞧,顿时赞一声:“哟,你这是从哪里淘来的龙尾砚,这可不便宜吧?!”

他自己从盒子里拿出来仔细瞧,正着反着都瞧遍了,确认无误这是一方龙尾砚,想到小平安只是祭酒家的书僮,面色不禁沉了下来,当即又装回了盒子,重新去寻平安,将砚往他怀里一塞,语声颇为严厉:“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你虽谢我,但若是偷拿了主人家的砚台,可就不好了!趁着没人发现,赶快还回去,以后万不可如此了!”想着他小小年纪,心志不坚,恐其堕入歧途,还要好生教育一番。

小平安打开瞧了一眼,见是自己送出去的砚台,这才放下心来:“我没有偷拿别人家的砚啊,这是我娘从库房里特意选出来给郁哥哥的。”

郁丛之傻眼了,难道不是平安有问题,而是平安他娘……管着主家库房?

“你娘……是做什么的?”

长这么大,还真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小平安扳着指头数:“我娘做买卖啊,做很大很大的买卖,有韩叔叔从波斯大食运来的货,还有赵叔叔从江南运来的茶,都在我们家铺子里卖。我娘还卖胭脂香料……布料绣品……很多很多……”舔舔嘴唇,有点馋了:“我家茶楼里的水晶糕最好吃了,可惜吃不到。”真是想念的很。

郁丛之恍惚觉得自己发臆症了,哪有小小书僮家里有这么大产业的?再或者就是小平安发臆症了,“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啊!”

小平安听得新交的大哥哥居然质疑他说的话,顿时涨红了小脸分辩:“我才没有说慌呢!我家在幽州有很多很多的铺子,你不信……你不信下次我让世子哥哥来跟你说!”说完了忽想起夏芍药的叮嘱,在长安不能再叫世子哥哥了,立刻拿小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转,只盼着方才郁丛之没听到他的话。

郁丛之听得他提起幽州,还有世子哥哥,才待要再问,他已经一溜烟跑了。留下郁丛之拿着个砚台满脑子胡思乱想。回到宿舍之后,还在想小平安的来历,忽听得同窗争执,提起最近风头正盛的怀化大将军,说是此人才回京数月,就将原来的京郊大营掌军大帅徐克诚给撸了下来,不但原来的位子没保住,就连眼前的尊荣也没了。

齐帝一经查证清楚,徐克诚及手下心腹爱将桩桩件件皆属实,立刻雷霆手段进行制裁,半点不肯宽宥。

徐克诚跟手下一干心腹爱将天南海北被流放,家产没入国库,女眷没入教坊司,朝局都为之震荡。

“……分明是徐将军自己行事有误,这才会被怀化大将军查出来,他若干净,何至于连家眷部将也牵连其中呢?”

“说不定是官场倾轧呢,不然之前多少年怎么没听说过徐将军有劣迹?这才是怀化大将军的手段呢!”为此郁丛之同宿舍友互相争执不下,同一件事情二人看法不同,拉了郁丛之要他表态。

原本是毫无相关的两件事,但郁丛之心中正在纠结处,这方龙尾砚来历不明,他收着也不心安,还又还不回去,再还瞧着小平安那模样似要哭出来一般,总要探听明白才好。无意之中听见怀化大将军之事,忽想起这位大将军就是从幽州回京的,而小平安又是跟着王老先生来国子监的,对外只说是他的书僮,可是瞧国子监许多先生待他的态度,却又全然不似待下仆的态度,倒浑似待故交子侄一般。

还有他提起的“世子哥哥”,如果他所记没错的话,恍惚记得怀化大将军乃是燕王伴读,而燕王世子去年才从幽州回京。

不思量还不觉得,越思量却觉得细节处越多破绽,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只是还未亲证。

改日在路上遇上小平安,见他似受惊的兔子撒腿就要跑,郁丛之迈开长腿拦住了他,还向他道歉:“那日是郁哥哥说错话了,郁哥哥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平安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

“真的!”郁丛之道:“平安是姓夏吗?”

小平安大睁了眼睛:“郁哥哥怎么知道?”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别人姓氏呢。

郁丛之的猜测一经证实,反觉得小平安能拿了龙尾砚出来送人,也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摸摸他的小脑袋:“我猜的!”牵了他手道:“跟郁哥哥去食堂里吃点心。”此后再看到真当小平安当书僮的监生,暗暗嘲笑同窗傻,若有人为难他,就出头维护。

旁人见郁丛之维护小平安,都觉他一介贵公子却维护个小小书僮,就算是祭酒的书僮,也未免有巴结之嫌。到底身份不同,阶级有别,何必着意结交。

郁丛之乃大理寺卿郁飞亮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官宦之后,与小平安的书僮身份可是天差地别。

到了三月中,燕王带着一干刑部办案人员回京,随行还提溜了一串犯人,乃是洛阳盗马案的从犯,直接投进了刑部。

没过多少日子,崔连浩的罪名就定了下来,不但小儿子被革除功名,就连已经在外任职的长子也受到了牵连,被罢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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