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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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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行带着妻儿要行大礼,丫环忙拿了拜垫过来,夫妻俩带着孩子们齐齐跪倒在王老先生与王老太太面前磕头。

外孙媳妇与重外孙是初次见面,两位老人准备了厚厚的见面礼,给夏芍药母子三人。又有两位舅母也是初次相见,依次行过了礼,各有见面礼。倒是王家两位舅父还在翰林院与弘文馆,并未回来,不及见面。

小平安与绮姐儿与表叔表姑们行礼,又有小的表弟与表妹们来向夏芍药见礼,身后丫环依次送了表礼,乱哄哄厮见完毕,这才坐下叙话。

王老先生揽了小平安在身边问话,三句不离读书,考问他功课,小平安对答如流,一点也不怯场。且教他的喻先生便是怪才,很有些独到的见解,王老先生便不住口夸他,抬头瞧见王思远似乎牙疼一般瞧着小平安,还与身旁兄弟嘀咕:“这小家伙不会读成个小书呆吧?”被王老先生听到,直恨不得拿戒尺打他:“不读书何以明理?都似你一般只会胡搅蛮缠?”又勉励小平安:“平安底子扎实,又有读书的天份,此后更不可懈怠!”

平安点头受教,王思远缩头缩脑,偏管不住自己的嘴,“表哥是武将,平安日后从文从武还不一定呢。”今日简直仗着有客上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王老先生叫板了。

王家一门都好读书,偏王思远认为人生在世,并非只有读书一途,只要做喜欢的事情,随心即可。在这一点上,古板的王老先生与孙子持不同意见,不知道从他小时候起,就大战过多少回合,偏偏谁也不能说服对方,到得最后王老先生以辈份生生压了孙儿一头,导致王思远不得不低头,这才成了如今的相处模式,做孙儿的远远瞧见祖父,恨不得贴着墙根溜了。

眼瞧着这祖孙俩又要开场,王老太太岔开了话题,“外孙媳妇跟平安绮姐儿初次上门,你们爱喝酒喝酒,爱说话说话,我要带着绮姐儿去后院了。”自绮姐儿见完礼,就被王老太太揽在怀里不松开,雪肤花貌的小姑娘,软软香香,声音清脆的跟黄鹂鸟儿似的,不时咯咯咯的笑起来,一点也不认生,真是要多稀罕就有多稀罕。

夏芍药跟着王老太太与两位舅母,以及表兄弟媳妇,还有未嫁的表妹一起回了后院。沿途王老太太还时不时讲几句王氏闺中之事,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你婆母若是活着,见到行哥儿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不知道得多高兴。”多少年过去了,还是恍惚觉得闺女活着,有时候半梦半醒还是她未嫁时候的笑模样,睡里梦里搂着她的胳膊撒娇,一声声唤娘。

“不瞒外祖母,我娘亲过世的早,听说婆婆也是性子极温柔和善的,若能得她教导也算有福。”她语带伤感安慰王老太太:“等哪天夫君有空,让他带了我们娘仨去婆母坟上祭拜,也好让她瞧一瞧孙儿孙女。”

王家两位舅母也从旁相劝:“妹妹就盼着行哥儿有出息,能得一门佳妇,如今咱们行哥儿可是有了大出息,长安城里但凡知道的谁不夸一句?!外甥媳妇也是能干的,俩孩子也养的好,母亲也不必再伤感了,妹妹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王老太太这才拭了泪,“瞧瞧我老了老了倒糊涂了,大喜的日子还掉眼泪。”又吩咐王家大太太:“回头将你妹妹的嫁妆理一理,送到行哥儿府上去。”

当初王氏自缢而亡,王家人也曾闹过一场,还将王氏的嫁妆全拉了回来,锁到了库里去。读书人家原不注重钱财,只是王氏自小喜读书识字,出嫁之时,王老先生疼爱女儿,除了金玉古玩之外,还将好些珍稀孤本书籍,以及绝品书画传世之作都给女儿做了陪嫁。

夏芍药连忙推脱,“这个千万不能要的。”

王家大舅母便劝她:“你婆母的嫁妆自拉回来就一直封存在库里,只每年晒书的日子拿出来晒一晒,若是不交到行哥儿手上,你外祖父外祖母心里都不舒服。为着老人家能睡个好觉,你就收起来吧。”

“这事儿……我不敢擅专,还是回头跟夫君商量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算是行哥儿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原就是留给他的东西。”王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倒让夏芍药不知如何推脱。

她虽是商人,但夏家门风历来如此,只凭自己本事赚钱,不会接受自己能力之外的馈赠,又不贪心,做生意很有诚信。

王家一门读书人,最开始听得夏景行入赘了商户人家,两位老人不免要嘀咕,做生意的身上都有铜臭味儿,也不知是怎生势利贪得无厌的人家。还是后来听得夏家父女俩倾尽家产捐助燕云十六州驻军,自筹粮草奔赴前线,始有改观,才觉得夏家人胸怀大义,心系家国,实属难得。

纵左光熙再如何夸奖夏南天父女,到底未曾亲见。今日见过了夏芍药,只觉她娴静端雅,举手投足间气度沉稳,容貌又是一等一的,两个孩儿也乖巧伶俐,心里也极为满意,到得此刻见她一再推脱王氏的嫁妆,拒不肯收,更加喜欢。

商人追逐财富的同时,很多都会被钱财迷失了本心,以致重利轻义,贪婪势利,刻薄算计,听说夏家生意铺的极大,但从夏芍药身上却见不到这些毛病,王家婆媳心里都赞她大家子气度,胸怀开阔,不为一时之利所惑,夏景行这个媳妇儿可算是挑的极好。

一时里到得王老太太房里坐下,谈起当初二人成亲之事,王家人也只恍惚听说了一些,但详细的却并不知道。当初跟着齐帝前往洛阳的臣子们倒是有所耳闻,但口耳相传,难免失真,此刻当事人就在眼前,自然揪着问起来。

夏芍药想想,也觉缘份奇妙。当初她亦是被逼走投无路,这才豪赌了一把,哪曾想结果出人意料的好,也只能说是好人有好报了。

于是笑着讲起当初前往寺院求医未成,回来的路上救了倒卧路旁的夏景行,之后家中老父病重,将他丢在庄上养病,婚事受阻,前往庄上去巡视,问起他肯不肯入赘,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王家两位舅母啧啧称奇,“这可见是有缘了,不然为何不是旁人救了行哥儿,偏是外甥媳妇救了行哥儿。”两位表兄弟媳妇还互相递个眼色,暗道:这可不就是传奇话本里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罢!

虽然如今夏景行贵为朝廷重臣,深受齐帝倚重,但想当年他落魄之极,性命垂危,实同街边的乞丐无异,而夏芍药家中富贵,竟然也能不计较门第背景,实属难得,合该她有如今夫荣妻贵的日子。

王老太太眼中又差点滴下泪来,抓着她的手连呼庆幸:“万幸当初是你救了行哥儿,不然……”不然他们母子可不就是要往泉下去团聚了。

再聊得一时,府里便摆了团圆宴,女眷们都在后院花厅里,王老先生带着孙儿辈的在前厅里入席,王家两位舅父也从翰林院与弘文馆赶了回来,丫环前来带了小平安与绮姐儿去前面行礼。稍后又将绮姐儿送了回来,只小平安被留在了前厅。

一场团圆宴直吃到府里掌灯,夏家夫妻俩才带着儿女告辞。王老太太舍得绮姐儿,王老先生听得小平安最近闲在家里,还未找到名师,还问起夏景行:“我身边还缺一个书童,不知道你舍不舍得让平安跟着我去国子监做书童?”

他这是想将小平安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意思了。

只不过小平安年纪尚小,不到入国子监的年纪,便先带在身边教导,不然以夏景行如今的品级,小平安也可以恩荫入国子监读书了。

夏景行当即笑起来:“孙儿一向不能在外祖父身边敬孝,只要您不嫌弃平安淘气就好。改明儿我就让他娘收拾好了,将他送到府上来,往后平安就劳烦外祖父了!”

王家两位舅父顿时笑了起来,“父亲这几年都不曾亲自教过学生了,这可是好事儿!”

唯独王思远暗暗同情小平安。

等回到家中,夏景行提起这一段,夏芍药也觉这是好事,“给旁人当书童不行,但给外祖父当书童可是福气。”果然收拾了穿戴学习之物,以前在燕王府上课的奢华衣物都收了起来,另做了几套朴素得体的衣服给平安,将他打扮成个小书僮,由夏芍药亲自送到了王家去。

王老先生还怕夏景行夫妇舍不得孩子吃苦,待见得小平安衣着朴素,果真是要去当书僮的打扮,不由拈须微笑:“你们也太听话了。”书僮只不过是个幌子,哪里就真让这孩子做些书僮的事情了,打扮的这般朴素,倒是他未想到的。

果然此后小平安就暂且住在王家,次日就跟着王老先生去国子监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老先生在国子监祭酒的位子上几十年,又博学多才,极得监生爱戴。只近年来他年已垂暮,不再亲自授课,也算得国子监一大憾事,还有好学的监生有疑难往他面前去求教的,老先生最喜年轻人一心向学,自然耐心解答。

前些年他还担任过太子太傅一职,正逢夏景行从洛阳离家前往幽州从军之时,教导东宫数年,后来见太子与二皇子在朝中结党,已成党争之势,王老先生便以年老精力不济为由,推脱了此职。

太子原也着意招揽王老先生,想着他门下弟子遍布朝野,若得老先生鼎力支持,在士林间自然呼声极高。奈何王家自来不慕权势,尤其党争之害,王老先生熟读史书,不思自明,着力拒绝,又有齐帝心有介怀,窥得太子机心,到底准了王老先生所求,才使得他从东宫脱身,仍回国子监供职。

等到夏景行青云直上,战功赫赫,太子又后悔当初轻易放走了王老先生,不然他是夏景行外祖父,听说夏景行回京之后又有来往走动,这祖孙俩一文一武,都是得力臂膀。

奈何一招错失,到底失了良机,再后悔也无用。

王老先生大半辈子教书育人,比起宫中龙子凤孙,还是外间学子更有向学之心。今日他才带着个七八岁的小书童进了国子监,迎面遇上傅司业,乃是他的副手,才打了声招呼,一低头就瞧见个稚子,顿时纳罕不已:“大人这是从哪里拐了个小郎君回来?您老往日身边的童儿瞧着可没这么机灵的。能借下官用一会不?”手已经摸到了小平安脑袋上。

小平安往日在夏家园子里跟着夏南天,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又有燕王府里先生教着,跟着世子淘气,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识过的,这孩子瞧着就是一脸机灵样儿,又不怯场,全然不似缩头耷脑的下人仆妇教养出来的孩子,被傅司业摸着脑袋,还朝他露出个笑模样,“伯伯好。”

傅司业年逾四旬,颔下一副美髯,听得他脆声叫伯伯,又将他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身上衣衫颜色虽素净,但仔细瞧就会发现细节处也极妥帖,绝非寻常下人僮儿该有的样子,立刻追着问王老先生:“这小郎君莫不是大人家中孙辈?怎的我却没见过?”年头节下,他往王家去的次数也多,却没见过小平安。

王老先生被他追问不休,傅司业做了他十几年副手,倒不必瞒着他,拈须笑道:“教你给猜着了,这是老夫的重孙子。”

傅司业还当他是王老先生在外任职的长孙家中孩儿,才待要夸两句,已听得他似漫不经心加了一句:“这孩子才从幽州到长安没多少日子,老夫带他来国子监玩玩。”

小平安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王老先生:“……”这与说好的不一样!

害他白白紧张了好几日,怕国子监里全是学识渊博之辈,自己这点学问完全拿不出手,还私下将往日功课又重新温习了好几遍,就怕到时候丢脸。

既然是玩玩……他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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