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战派对皇后被掳,可汗选择了美人不要江山多有微词。他们不能指责耶律璟,便盛赞汗王有情有义,却反过来在背地里大骂皇后贪生怕死,被齐人掳去之后就应为家国舍弃性命,到得那时也不必将难道推给汗王,非要逼着他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选择。
若是萧玉音当时自刎殉国,激起耶律璟仇恨之气,说不定早带领大家踏平了大齐江山,如今坐在长安城宝座上的可不就是他们家汗王了吗?
起先耶律德光听到这话,也只是一笑,喝醉了酒再多听两回,这话便留在了心里,再驱不走了。后来竟觉得这话极有道理,令他们撤兵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萧玉音吗?
“难道皇嫂竟然觉得,自己是我大辽的大功臣?”
萧玉音勉强挤出个笑意来,退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去了。耶律璟紧握了她的手,语气颇不赞同,“退兵是朕的主意,阿弟怎么能怪到你阿嫂身上去?她一个弱女子被掳,难道不是朕这做丈夫的没有保护好她之故?”
实则耶律德光还真没觉得女人就应该被尊重。他王府里正妃侧妃有不少都是打仗的时候掳来的,草原上的女人大多同牛羊一般,算是男人的私财。打仗的时候,对方部落的女人跟牛羊也算是战利品,带回本部落来,为本部落增加生育率。女人被抢来抢去最为寻常,而她们最有用的还是肚子,揣个崽子十个月落了地,迎风就长,过得十几年可就是年轻的勇士,可跟着部落首领行兵打仗,至于他的亲娘,谁管原来是哪个部落里抢来的。
耶律德光肚里拱火,只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兄长自从娶了萧玉音,也不知道喝了她的什么迷魂汤,竟然视这个女人为珍宝,还要将她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蹭的就立起身来,指着萧玉音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到底哪点好?让皇兄为着这么个女人,放着汉人的锦绣江山不要,非要赎了她回来?皇兄难道还能缺了女人不成?整个草原大漠上的女人都可着皇兄挑,我就不信再挑不出比这一个好的了?”
萧玉音原是一片好心,想着举行个家宴,好化解一下耶律德光的戾气,哪知道反被他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这会儿便冷下脸来,“阿弟是不是喝醉酒了?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耶律璟与两位皇子已经面色铁青。
耶律德光仰脖猛灌了一口酒,大笑数声,充满了蔑视之意,“萧玉音,别说是你,就算是你老子,我也敢指着鼻子骂,他又能奈我何?只怨他养的女儿不思大节,坏了家国大计,难道还要从我嘴里听到一句赞扬,夸你做的好,就应该拖住皇兄的后腿,让他将我们年轻时候发下的誓言全数忘光?”不等萧玉音再开口,他转头便逼问耶律璟:“阿兄可曾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你我兄弟在漠南草原上发誓,不但要统一草原各部,还要马踏大齐,将齐人江山也收纳囊中?!”
当年两兄弟在草原上相依为命的时候,确实有过此语。事过经年,耶律璟早就有所动摇,特别是这次萧玉音遇险,但他从来没想过耶律德光原来还死抱着过去的誓言不放,就算是生气他对萧玉音不敬,但耶律德光的话又勾起了与胞弟过去无数次并肩战斗过的岁月。
他声音里带了无奈,“阿弟,你怨你阿嫂好没道理,阿兄说过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况且那时候咱们都年轻,就算是发过誓的,可时移世易,决要从大局出发,而不是一味征战吧?!”
耶律德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休战的意图,只觉满腔愤恨无处宣泄,抬脚便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桌案,语声若雷,“阿兄能忘了自己发过的誓,我却是不能忘记的!”桌上酒水菜肴全落了地,汤汤水水染了殿内的地毯,他已经抬脚走了。
耶律贤与耶律平忽的起身追了出去,耶律璟与萧玉音才要喊住了这两人,兄弟俩已经撵上了耶律德光,举拳便打。耶律贤出闷拳,耶律平已经喊了出来,“耶律德光,你辱我父母外祖,我要与你决斗!”
好好一场家宴,叔侄三个当场在殿外打了起来。
萧玉音面色苍白咬唇不语,实则心里恼恨耶律德光不留情面,非要一次次羞辱她的父亲与自己。耶律璟几步出去,却没办法将叔侄三个分开,连连暴喝,这三人却实没有罢手的意思。
等到殿下护卫们围了过来,不顾挨打将叔侄三个分开,叔侄三个都带了彩,只两位皇子要更显眼一些。
耶律德光指着两侄子破口大骂,“没用的家伙,若有真本事怎么不去打齐人,跑来跟亲叔叔耍什么横?下次再来,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怒气冲冲去了。
耶律璟原还想着能够化解耶律德光的怨气,兄弟和好,一家人亲睦友善,哪知道雪上加霜,倒将局面弄的更加难看了。
耶律贤与耶律平被萧玉音抓下去擦药,他们兄弟俩偷偷窥着萧玉音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母后,你是不是不赞成我们与二叔打架?”
耶律平不等萧玉音答,立刻接口,“可是二叔欺人太甚,在朝堂上指着外祖父的鼻子大骂。外祖父与他讲道理,他只一味粗蛮不讲理,进宫来还要辱及父汗母后,儿臣实不能忍!”今儿这一架,算是将叔侄间伪装和平的面具给撕了下来。
萧玉音轻手轻脚替儿子们清洗伤口,面色沉静,只等全都收拾好了,临出殿门之时,才回头道:“就算你们要与你二叔打架,母后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赢的那一个,而不是输了只会放狠话的那一个!”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之后,耶律平朝着兄长眨眨眼,“母后的意思是,不禁着咱们跟二叔打架,只是下次打起来一定要赢他?”
耶律贤微微一笑,拿手揉了弟弟脑袋上的小辫子一把,“草原上的勇士,可不是论辈份得来的。”
自此之后,两名皇子留在宫里刻苦练习骑射武功,时不时便要拉着下朝的耶律璟比拼一番。
耶律璟见两儿子勤学上进,也只有高兴的份儿。
至于耶律德光,自那日离宫之后,便带着部分幕僚回了自己的部落练兵,朝堂上倒清静了不少。
夏景行与赵则通也是六月份回到幽州城的。他们此次带兵折损较少,只在路过各部落的时候遇上抵抗的辽人,便砍杀一番,进行补给,抢些骏马带回来,既不曾掳了对方人口牛羊,也不曾对部落进行屠戮,震慑的意义大于征讨。
这也是为什么齐人突袭两部,报上去之后,耶律璟听到部落损失不曾大发雷霆的原因。
他也开始考虑齐人举兵的意图,结合萧玉音在齐地见闻,与夏景行的交谈,他认为这是齐人怕辽人举兵,先行震慑一番。
萧玉音还提起,两国可以贸易往来,便如大辽与高丽,大食,西夏等国的贸易来往一般。
这念头还是她当初与夏芍药交谈之时便隐约有过的念头,后来几经深思熟虑,终于讲了出来。
耶律璟并不曾发怒,只面色沉凝说是再考虑考虑,萧玉音也不再多言。
幽州城内,夏家与赵家听得大军归来,两家人一大早便往城门口去迎。
小平安坐在保兴的肩头,兴奋的扭来扭去,“我要去骑马马,要跟爹爹骑马马!”今儿是连茶园子都不去了。
夏家的茶楼开业之后,后面园子里搭了表演的高台,说书先生在前楼讲书,后面便有艺伎人轮流表演,各处亭台廊榭之地便设了雅座,或设围屏,或设竹帘,或隐于竹侧,或藏于高台,充分利用这园子的地理位置,设置了十几处观赏的雅座。
开业当日,夏芍药也特意请了燕王妃带着小世子前来瞧热闹。
帖子是她亲自送过去的,话儿也说的漂亮,“原是家里的小子爱洛阳城的热闹,来到幽州之后想看杂艺,只街面上没有,老父便说要请个说书先生过来替他解闷,索性便托了朋友组了全套的杂耍班子,有掷飞刀吐烟火走百索的,表演口技猴戏的,倒是适合小孩子们瞧。我想着小世子整日在王府里呆着,也不知道瞧不瞧得上这些野戏,就多嘴来请一回。王妃娘娘若是不嫌弃,也请移步一观?!”
燕王妃未嫁之时,也爱长安城中的热闹,央了父母许久,也只能带着丫环往茶楼上去,坐在高处往下瞧,隔的老远,又或者坐在马车里将帘子掀起一个小缝来瞧几眼,到底瞧不真切。
听得夏家竟然开了这么个园子,兴致倒被挑了起来,“你且将帖子放下,到了日子我必带着世子去瞧一瞧。他长这么大哪里瞧过这些东西。”被养在王府里都快成个小闺女了。
燕王世子今年七岁了,已经开过蒙了,整日在家不是读书就是习武,也是宫里养孩子那套,礼仪十足,却远没有小平安活泛。燕王忙于军务,燕王妃又生怕儿子在自己手上养的性子过于腼腆,带了女儿气息,对小世子倒极为严苛。
等到小世子进了夏家园子,又有请来的各武将家眷们带着孩子来玩,小平安被夏芍药带着来与燕王妃及各家夫人见礼,得了许多见面礼,交给身边的丫环,上前去一把拉住了燕王世子的手,“我带你去看鹦鹉……”一点也不怕生。
他的鹦鹉如今也挂在园子里,那位表演口技的艺人整日都来逗,结果这俩蠢货学了一堆各种鸟儿的鸣叫,倒将自己原来的叫声都快忘了。
燕王世子去瞧王妃,见她缓缓点头,便知允了,小手被个肉乎乎的小爪子牵着,只觉说不出的新奇有趣,身边又闹哄哄跟着好几个孩子,一起去瞧小平安的鹦鹉。恰巧口技艺人也在,正逗着鹦鹉玩,众位小公子过来了,那人便逗的愈发起劲,那两只鹦鹉还引吭高歌,只是声音实在有些粗嘎,怪声怪调,引的孩子们大笑。
燕王妃留心去听,竟然听到了儿子开怀的笑声,不由满面诧异,她原还当自己儿子天生是个沉静的性子,却原来是家里没人陪他玩乐。
一堆孩子们的声音里,小平安的声音尤其响亮,大家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朝着两只鹦鹉大叫,“鹦哥儿开饭了——”两只鹦鹉便学着他的声音齐齐高喊,“鹦哥儿开饭了——”等着给添食水。
小平安再逗它们,那口技艺人也逗,两只鹦鹉却死活不肯开口,两双眼睛瞪着小平安似乎在发脾气,燕王世子好奇极了,“它们怎么了?”
“等着吃饭呢。”小平安笑的贼头贼脑,“这两个可倔了,要是不添食水,他们今儿能一天不开腔。”
燕王世子还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鸟儿,旁边另外一家武将家的小子张口便道:“这简直是鸟大爷!”立刻有孩子闹哄哄叫:“鸟大爷——”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那口技艺人请示小平安,小家伙豪气的指挥他,“给它们添食水,一会还会说话呢,不然我们玩什么?”那人添了食水,两只鸟大爷用完饭,总算肯再开嗓子了。
等到台子上开始表演,夏芍药又特特选了一处开阔的亭子,离表演的台子极尽,里面摆了好几张桌子,上面放了瓜果点心,又有丫环们瞧着,将这帮小爷们六七位一起请到了里面坐下来看表演,当娘的则在另外一处。
这些表演,孩子们最是喜欢,卖力捧场,也有当场打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