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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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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二郎被抱到了主宅子,外室算好了儿子离不得娘,说不定儿子进门几日,那边瞧在孩子面上便会松动,派了轿子接她进门。哪知道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巴巴等了许多日子,才见到何康元,得着一句话:孩子留在老太爷那儿不回来了!

她只当孩子讨了老太爷的欢心,顿时喜上眉梢,一时三刻就吩咐丫环收拾东西,只觉多年胸中一口闷气都舒散开来。想想进了何家祖宅,夫君每日宿在她房里,就可以当面给何太太没脸,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年老色衰的事实,这是多么的美妙啊。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每日抱着二郎往老爷子面前去请安,孩子得了老太爷的欢心,还有甚个事儿不成的?

比之这么多年对着一个假想敌恨的死去活来,不知道有多痛快!

何康元忙阻止丫环们动作,“别急着收拾,二郎留在老太爷那里了,可老太爷没同意要接了二郎的生母进去。”

外室打的可不是母子分离的主意,“怎么能这样呢?老太爷这是活生生要拆散我们母子啊!”她一下扔了手头衣裳,坐在大床上掉起泪来。

何康元也心疼幼子。家里办喜事嫁何娉婷的时候,他还趁着老太爷在前面坐席,偷偷去瞧了幼子一回。何二郎趁着老爷子不在,拉着他的手直哭,嚷嚷着要回家去,要找亲娘。

可是若此时带了他回外宅子,那这一辈子他便要背着奸生子的名声活下去,连祖谱也入不了,前程家业还要不要了?

何康元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哄他,这里就是家。可何二郎小孩子家家,并不懂老父的用心良苦,哭着闹着要回来,后来还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仆回房来给他拿衣裳,何康元这才趁机脱身。

何二郎这些日子在何老太爷身边,没少被老爷子教训。何老爷子让人准备了一把戒尺,但凡他行为言语神色间有不敬之色,教导一次还不更改的,便让婆子用戒尺打手心,改过来为止。

起初打的时候何二郎也是又哭又闹,可惜何老爷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便吓的噤了声。小孩子最会察颜观色,就算是何二郎自小娇纵养大,但见识过了何老爷子用拐棍敲打何康元的可怕场景,住在老爷子院里之后,便对老爷子深为忌惮,生怕自己也遭受了与父亲一样的境况。

跟着老爷子住了这些日子,他如今已经不敢挑吃挑穿,哪怕是馒头就咸菜,也只能皱着眉头往下咽了。

外室哭起来便有决堤之势,哭哭啼啼各种倾诉没有儿子活不下去,要死要活。何康元被磨的受不了了,便试探性的提出,“要不……我去将二郎抱回来?”她却又不干了!

她都哭成这样儿,何康元哪里还敢说儿子如今在何家并不是做少爷,而是当小厮。要是被外室知道了,还不得哭的将屋顶都掀翻。

在外宅子住了一晚上,何康元头都大了,怎么哄都哄不乖外室,最后也烦了,索性以花会有事要处理为借口,回家去了。

其实临近年关,会馆早关了门,家里生意大部分都由何渭在处理,他清闲日子过久了,原本还可以在外宅子里过过逍遥日子,这会儿却只能回家去。

何太太早就料到了外室生的儿子被抱到宅子里之后,外室必定不安份,要想尽了办法进门,只不过何老爷子态度强硬,直接替她灭了隐患,心里不知道对老太爷多感激,老爷子房里从吃到穿俱都细心打理,一一过目,还要日日前去请安,问问他需要些什么,好再置办。

丈夫将幼子抱了回来,长女出嫁之后,在家里竟然连着住了好几日,这就有些反常了,猜到也许是外室闹腾起来,他吃不消了,心里不禁冷笑,却趁着临近年关,以何康元身边缺人侍候为由,从家中丫环里面挑了个容色极为出挑的丫环送到了书房去侍候,只吩咐婆子盯着那丫环,每日务必灌了汤药。

那丫环得了何太太吩咐,父母兄弟俱捏在何太太手里,侍候的何康元舒舒服服,勾的何康元从何娉婷回门之后竟然再没去外宅子,一直到了过年,女儿女婿上门来拜年都不曾去探望过外室,只让身边长随往外宅子送过一回银子,街上的年货随意买了些送了过去。

何娉婷再来,听得这桩奇闻,还诧异不已。

“他这是……准备不再回外宅子去了?”因为这桩事情,夫妻俩闹了多少年别扭,别府而居,难道临老了竟然会改过来不成?

何太太此刻稳操胜券,他去或者不去其实差别都不大,家里家业儿子掌着,身后还有老太爷给她撑腰,就算是外室生的小崽子如今也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将来好坏还不是她与儿子说了算?至于外室,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喜欢不喜欢都碍不着她,不能跑到老宅子来给她添堵。

不比年轻时候夫妻尚有几分恩爱的时候,听得丈夫在外面置了外宅子,只觉天都塌了,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最后相敬如冰,连一点夫妻恩义都不留,磨的精光。

“想回自然没人拦着他,只怕他过去了,也没舒坦日子可过。”以外室的气性,闺女被送了人去攀关系,儿子算是她终身的依靠了,如今也许久不见,日后恐怕见到的机会也少,她怎么会善罢干休?

见到何康元自然要闹一闹的。

何娉婷偎依着自家娘亲身上,感受着熟悉的馨香,在亲娘与外室这场长达二十年的拉锯战上,最终以亲娘稳胜结束了战局。

可是她却不觉得欢喜。以前没成亲之前,她还能没心没肺的觉得快意,替亲娘高兴,如今却只觉茫然伤感。

正妻与外室年轻时候可能还在争取男人的心,可是上了年纪,渐觉得男人的心其实也不是那么可靠,最后要争的便成了利益,只维持着夫妻间表面的和睦客气。

是不是,将来她也要步亲娘的后尘,与另外一个女人争讨丈夫的欢心呢?然后经过无数明里暗里的交手,最终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回去的路上,何娉婷一直在走神,赵则通叫了她好几回都没听到。直到初四去夏家拜年,见到夏芍药,与她谈起这事儿,问及若是怀化大将军有了别的女人,她该如何行事。

夏芍药明眸一瞪,当家主母的气势尽显,“他敢?!他若是敢有别的女人,孩子家产留下,他自己净身出户,从哪里来的去哪里!”她家这位可是招赘,连姓都改了的。

何娉婷愁眉苦脸,这会儿便觉出了自家与夏芍药婚姻本质上的不同来,她可是嫁过去的。

夏芍药鄙视她,“你头上又无公婆约束,就算是嫁过去的,也完全可以当招婿来管着他,赵六就是个皮子痒痒的家伙,他从小又没有父母家人,哪里知道正常夫妇如何相处?你只要让他觉得,在家里你的话就是圣旨,不得违拗不就好了?”

“这……这样也行?”

夏芍药在她额头敲了一记,“笨蛋!你怎么一点也不开窍啊?这就好比是小孩子,你想将他教成什么样子完全可以由你来决定,比如训完了还可以给点甜头,夫妻相处之道说白了就是投其所好,他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需要温暖关怀,你就别吝啬,全无保留给他关怀,但是什么是你的底线,让他尽早知道,他才会因为贪恋你给的关怀而对你的底线有所顾忌,不容易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

做生意的人,总能权衡利弊得失,很多事情夏芍药一早便算计清楚了,步步走来,起初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到了如今却又庆幸当初的迫不得已。

因着过年,夏家如今门庭,深居陋巷也依然挡不住如潮人流上门来拜访。往日与夏南天生意场上来往的朋友,夏景行官场上的同僚,夏芍药往日来往的如吴大奶奶等人,各有来往。

倒是寒家与夏家族里今年不曾上门打搅,算得乖觉。

夏南星是心里不痛快,听得兄长也得了个官职,侄女婿不但没死还立了功升了官,心里暗自骂了夏景行一句“短命鬼儿”,想到兄长家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心里便难受不已,压根不想上门去。就连寒取怂恿她前去拜年,都被拒绝了。倒难得她这么强势一回。

她心里也烦恼,二儿子和离之后,不说比照着夏芍药的模样性情家世来寻,便是孙氏这样儿的竟然也寻不到了,打听来打听去,再没有合意的人家。

夏家族里其实也不消停,但有人背着三叔公悄悄儿往夏南天家巷子里来瞧过了,远远见得马车都将一整条巷子占满了,只因往还有官身,附近邻居几倍子都不曾离达官贵人这么近的,只当是瞧热闹了,倒也不嫌烦。

有那不死心的往夏家门上挤,到得门口报上姓来,便被门口守着的护卫给扔出了巷子。

到底这门亲是走绝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大过年的,族里人都不往族长家里去拜年,背后没指着他的脊梁骨破口大骂,断了整个族里的青云路。

夏老三这个年,过的委实难堪。

家里准备的点心果子全模全样儿放着,都没人上门来吃,还没到初五,他倒又躺床上了,家里熬起了汤药,对外只说是病中取静,禁人上门探望。

族里谁人不在背后瞧笑话。

过完了元宵节,夏景行便要准备往燕云十六州去了,只今岁不同往日,夏芍药提起自己也要同行,并且游说夏南天,也往燕云十州去。

夏南天年轻时候没少在外奔波,但他的奔波之地仅限江南之地。被闺女缠着讲述燕云十六州的辽阔风光,又拿小平安做饵:“安哥儿小时候就两三年没见亲爹,以后总要在爹娘身边长大,女儿若是将小平安带走,爹爹一个人在洛阳可怎么生活?不如咱们一家子都往幽州去,爹爹若是想洛阳了,还可以回来住一阵子。等到甚个时候筹够了钱,咱们再将家业赎回来。死守着洛阳,还不如去外面瞧瞧呢,好歹幽州是燕王殿下的地盘,夫君也驻守在那里,没人敢为难咱们,咱们父女俩联手,不怕做不出一份家业来。”

夏景行也在旁边助拳,“爹爹去了幽州,想做什么都成。一个人留在洛阳,身边乏人照顾,我跟芍药都不放心。”

女儿跟着女婿去了幽州,他尚能接受,好歹闺女大了。可小平安如今就是他的眼珠子,此刻坐在夏南天膝头,腮帮子鼓鼓,正吃力的咬着块肉脯,大眼睛水润无比,坐的累了小身子往后一靠,拿夏南天当个软乎乎的圈椅来坐,他瞧着大孙子稀罕的小模样,越瞧越舍不得。

“那就……咱们一家人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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