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渭失笑:“若是娶个拎不清的,家里事情都搞不清楚呢,再给我添乱,我还活不活了?”他总觉得女人大部分都是来给男人添乱的,真正有决断之力又见事极明的女子并不多见。
改日他便亲自拎了几样点心往夏家去了,名为拜望定远将军夫妇,实为打探消息。
赶上夏景行正准备带着小平安出门骑马,小家伙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喜的手舞足蹈,之前看艺人踩百索,此刻自己身居高处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胆子倒大。
这还是夏芍药想出来的主意,费尽了心思想让他们父子俩关系亲近起来,小家伙却依旧认娘不认爹,最后听得能跟着爹爹骑马,这才不情不愿的叫声爹,被夏景行抱在怀里上了马,别提多高兴了。
何渭今日来,原本就是来寻夏景行的,他的袍泽自然还是他清楚些。
此事还是夏景行托付给赵六的,起先是嫌赵六聒噪,自己的老婆儿子老被他挂在嘴上,后来一起并肩战斗,情谊渐深厚了起来,却又怜他孑然一身,连个牵挂的人也没有,就更想着给他物色个媳妇儿了。
夏景行便唤人牵匹马来,“大公子不如跟我出城跑跑马?”
“恭敬不如从命!”何渭上了马,与夏景行并驾齐驱。
因着小平安还坐在马上,马速并不快,夏景行还要照顾孩子的情绪,听得他颠三倒四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坐在马上看街边的景儿,忽觉得寻常平视的东西都需要俯视,这视角十分新颖,小家伙便不断扯了他爹的袖子分享:“爹爹,看看——那边——”
父子俩个说个不住,小平安笑个不住,哪容得旁人插话。
何渭便也不急,唇边带了笑意听小儿童言稚语,当爹的也极有耐心,配合着孩子时不时也惊叹一句:“……是吗?那么高的绳子爹爹可不敢走,掉下来可怎么办呢?”说的是小平安隔几日就要去瞧一瞧的走百索。
小平安扭过头来瞧他:“可是爹爹不是当将军的吗?”
夏景行喷笑——在孩子心里当将军的就无所不能了吗?
直到在郊外跑了一圈,小家伙玩累了,何渭才有空与夏景行细聊。
夏芍药想出来的招果然好使,才过了五日,小平安便已经跟爹娘不陌生了。夏芍药夫妇变着法儿的陪他玩,恨不得把逝去的时间全给补回来,从睁开眼睛到他睡着了,十二个时辰都想看到他。
小家伙白天还好,跟着爹娘玩的很开心,只到了晚上睡觉的时辰,就要找夏南天,必须要跟着祖父才能安稳入睡。
到他们回来十日上头,族里有个子侄上门来了,说是来瞧瞧堂妹与堂妹夫。
夏芍药不能跟崔家撕破了脸,还得顾着往后官场上与夏景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夏家族里如今却是再无半分瓜葛的,不等夏南天开口,已经指使前锋营的两人将这滑头滑脑的小子给扔出去了。
夏家族里听得夏景行大胜而归,立了军功,早都想向夏南天示好了,只拉不下脸来。
好容易听得夏芍药跟夫婿回来了,想着总归是小辈,先从他们夫妇身上下手,待得态度松动了,夏南天面前也好说话。
夏老三将族里男子都聚到一起商议此事,最后才派了个子侄前来投石问路,哪知道才踏了一只脚进门,就被扔了出去,摔了个屁股墩,一瘸一拐回去了。
到这时候,夏家族里不少人都开始埋怨族长,当初非要逼着将夏南天这枝儿除族,结果如今倒好,他女婿争气,竟然立了大功回来,恐怕不久之后官职还会再升一升。好容易夏家有了在官场上走动的人,往后族里子弟还指着夏景行提携呢,族长却斩断了这条路。
当初倒有不少人跟着夏老三一起去逼迫夏南天,此刻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此事乃是族长做的决定,背底里把夏老三骂个臭死,常有人在背底里指指点点。
夏老三年纪大了,心头郁结,临老还有一把火气,带了自己儿子,以及兄弟的儿孙往夏南天家过来,哪知道才到得大门口便见门岗森严,虽是个小巷子,夏家门口却立着两名军士,腰挎大刀目不斜视,就连邻居们都不往夏家门口走动了。
几人心中已暗升了怯意,立功蹭到了门口,夏老三腆着脸道:“烦劳军爷往里面传报一声,老头子乃是你们将军的叔公,听得他立功回来,特意来瞧瞧他。”将手里提着的鱼肉再提高些,给守门的军士瞧。
夏家几时门禁森严过了。这不过是夏芍药嫌弃夏家没皮没脸,如今已与他们断绝了关系,自家生死荣辱俱与他们再无半点干系,省的多费口舌,索性就在门口立了两门神。
这两人皆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其中一人面上还有疤,原本就有些凶煞,鼓起眼睛来比寻常人吓人的多,嗓门如打雷一般朝着夏老三砸下一句话,“我家夫人说过了,夏家只得老爷子这一枝儿,再无旁的亲族,若有人来冒充,棍棒打将出去,不必客气!”
夏老三以及同来的子侄都懵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夏南天会如此绝情。
他们总想着世人注重宗族,就算是被除了族的都有不少还想着再记回去。他们此刻搭了梯子,夏南天想来也应该顺着梯子爬下来,大家到底同族,以后还是一家人。
哪知道夏南天根本没有想要再上祖谱的打算,不但没有与大家言归于好的想法,竟然连一面也不得见。
几人又羞又臊,特别是夏老三,只觉得血往头上一阵一阵的涌,只觉此生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人回转,才出了巷子便听得马蹄声响,打头的正是夏景行,大氅翻飞,笑容满面,怀里还搂着小平安,这是出城跑马才回来,身后跟着两名护卫,倒有几分将军的派头。
夏老三一行人停住了脚步,想着他们这帮人立在巷子口,不怕他瞧不见。
哪知道到得近前,夏景行目光在几人面上漫不经心的扫过,倒好似从来不曾识得这几人,马速都未停便往巷子里去了,夏老三到底不甘心,豁出老脸来叫了一声,“侄孙女婿——”
夏景行听在耳边,唇角微微勾起,怀里小家伙还天真的问,“爹爹,是在叫你吗?”他声音半点也不曾低,“不是,爹爹不认识这些人!”
夏老三抬手指着他骑马而去的方向,“啊——”了一声,又羞又臊,当着族中子弟的面儿被打脸,血直往脑子里冲,眼前一黑便朝后跌了过去……
夏景行带着孩子进了家门,半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夏家族人从开始就是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属于施再多恩惠也不记得的白眼狼型,他虽不知道夏南天在族中花了多少心思,却也不愿意再与这样人家搭上甩不脱的亲族关系。正好夏老三将他们这一枝儿除了族,可不正合他意?
哪里还有再往上凑的道理。
当天晚上回去,夏老三便糊涂了,请了大夫来说是痰迷了心窍,扎了针才醒过来,人却爬不起来了。
在族中子弟面前丢了这样大的脸,而且被阖族中人埋怨,到没脸见人了,在家里养了小半年才好意思出门,却也不好意思往人多处去,只在街上随意走走。
那时候,夏景行都已经再一次升官了,夏家族中此后却再攀不上关系了。
不止夏家族里人,就连左近知道此事的人家也暗底里笑夏老三愚蠢。
半个月之后,燕王殿下带着赵六禹兴国等人到达了洛阳城,才进了燕王府便让人来请夏景行过去。
几人在燕王府一聚之后,商量了一番京中局势,去了如何应对,受封之事,赵六便跟着夏景行往家里去了,说是要给世伯请安,还要见见自己的干儿子。
一路之上,夏景行便将替他瞧了个媳妇儿的事情讲了给他听,只女方的兄长想着掌掌眼,再回禀父母。
赵六生的瘦削,许是小时候日子艰难,此后伙食再好人也胖不起来,模样也只算得上端正,但一双眼睛光华湛然,很是精神,再换了新衣,打扮一番,竟然也也似模似样,倒似个文士,全不似武人。
他这里才见了干儿子恨不得抱着不撒手,可小平安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干爹可没什么想要亲近的欲望,一头扎进亲爹怀里不出来。
赵六眼馋夏景行有儿子,对相亲之事也很积极,加之燕王在洛阳不过待得两三日便要起行,夏景行当日就派人往何家送了信,约了何大郎晚上在明月楼喝酒,说是要为好兄弟接风洗尘。
何大郎往燕云十六州送冬衣的时候,住在客馆里,倒是与夏景行见过面,可赵六却不曾往客馆里去,二人终究失之交臂,如今郑重约了时辰,到点便由夏景行陪着往明月楼去了。
何渭想要见见赵六,便是怕他生的粗蛮吓着了自己家妹子。别瞧着他六品武官还要往上升,前途无量,可做武官的碰上打仗不但危险,而且许多军中汉子性子粗糙,也就是夏芍药提起的人,才让何家兄妹俩郑重对待。
没想到见了真人,倒是斯斯文文,生的端正精神,算不得美男子,可说起话来足见阅世之深。
何渭也不是那等拘于门户之见的,非得要妹妹嫁个高门大户,亦或者是读书人。何娉婷自己就不是爱读书的性子,若真嫁个读书人那才要命。谁不知读书人都想红袖添香,可自家妹子满肚子生意经,与读书人的世界南辕北辙,说不到一处去,哪得甜蜜日子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