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花展结束之后,崔夫人便“病“倒了,她这病来的急,头一日还能吃得下饭,第二日就起不了身了,躺在床上吩咐了两个儿媳妇都来,等宁景兰来了,她还拉着宁景兰的手,十分深情道:”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只你大嫂子身子不太好,这些日子便要辛苦你了。“宁景兰还傻傻的,完全没明白这是崔夫人让她侍疾的意思。
魏氏见这弟媳妇缺心眼,只能拉了她出来在外间提醒,”娘既病了,咱们做人儿媳妇的总要侍疾的,可不好躲懒偷闲。只我还要照顾宽哥儿,就要多多劳烦弟妹了。“宽哥儿可是这一房里的长孙,很是金贵。
崔夫人既病着,便不肯叫孙儿到自己房里来,说是怕过了病气,可孩子也才三岁,要时常找娘,魏氏自然不能不管。
宁景兰没想到自己还要侍疾,回房去换衣服便有些郁郁不乐,只她的贴身丫环瑞秋劝她,”做人媳妇的总归要侍奉公婆的。只夫人性子宽厚,原就是拘管着姑娘。平日也就算了,只如今夫人病着,姑娘切切不可撒手不管!“宁景兰平生从未侍奉过人,这时候服侍崔夫人喝药吃饭,不是打了药碗就是洒了汤,竟然十分的狼狈。
婆媳两个往常相处远着些,倒还不觉得,如今日日在一处,宁景兰既不能出去玩,又要侍奉婆婆,心中颇觉委屈——在家里南平郡主病了她都不曾端过一碗汤药。
崔夫人也瞧小儿媳妇不顺眼起来,原本在长安城瞧着倒还好,真使唤起来,才觉得她笨手笨脚,没一件事情能做好的,感情除了吃喝玩乐,她别的一件都不会?!
不过侍疾几日,婆媳两个心里都存了疙瘩。
崔大人瞧在眼里,还觉得二儿媳妇虽出自高门,倒一点也不骄矜,在崔夫人面前还夸,”二儿媳妇倒是个孝顺孩子。“崔夫人心里便呼呼拱起了火,心道当初攀了这段亲,没想到娶回来个蠢丫头,不懂事不说,连个日常小事都做不好,真令人心烦。
宁景兰回房,举着自己手上被热汤烫红的印子给崔二郎瞧,”夫君好疼……“崔二郎一边吹着她手背上的红痕,一边心疼的唤人拿药,”辛苦娘子了!“改日还要跑到崔夫人面前去邀功,”娘子昨儿侍候娘亲,手都给热汤烫红了。“崔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只差将心里的话喊了出来:那是她笨,可不是孝顺!
到底默默的忍住了。
秋日里,朔州还未收复,朔州东的寰州倒又失守。
消息传回朝里,不止圣人烦恼战况,太子也烦恼军饷。
各处税收陆续上报,洛阳城里的知府衙门倒是火上房一般,库吏抱着算盘在府君面前拨珠子,额头都要见汗了。
今儿核帐,府君便问起今年税收,要往户部报上去的,还要将现银封存了送往户部的,等到库吏报了数额,他便生了气,“这是糊弄我的吧?往年可不止这个数啊。“他也是这两日要往户部报,才想起来看看往年的税收,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底。
贪的话也有个尺度。
哪知道等今年的税收报上来之后,哪里有贪的?应该报上去的数目都不够。
今年风调雨顺,就算是要将这帐混赖到老天头上都没机会。
库吏拿着算珠拨了半日,总算有了答案:“今年卖花的商户竟然没交税,这才少了一大块。”
崔大人恼了,“没想到本官才上任快一年,这些刁民竟然就敢糊弄本官,快快着人将何家夏家的人拘了来审!”这却是不想给这两家面子了。
夏南天才从外面回来,净了面换了衣裳,抱着小平安玩。
小平安如今已经能够在院子里大跑了,吐字也清楚,见到夏南天就伸手要抱抱,“祖父,好吃吃……”他才学会走路的那段时间,充满了干劲,最不耐烦人家抱他,才被人抱一下就想下地行走。等真正学会走路了,最开始的新奇没有了,就又懒了起来,行动就要人抱,不愿意下地走。
夏南天每日在外面忙完了,总要到大街小巷给大孙子搜罗吃的完的,拎的满手回来,还不让小厮长随接手,亲自提到家里,看着小平安跟他伸手讨要,就特别开心。
因此在小平安的意识里,祖父就等于好吃吃,每次祖父出现,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就从来没断过。夏芍药还充满醋意的问他,“爹”爹爹,我小时候你似乎没宠平安这么宠我吧?“夏南天哭笑不得,”你一个当娘的人,还跟儿子吃味儿,不害臊吗?“夏芍药在自己儿子额头上轻弹了一记,”小子哎,快麻溜从我爹怀里下去。“才说完了话,外面府衙的人便到了。
崔大人做主官的,都是外任,但府衙里的小吏捕头三班衙役等都是本地人氏,他传话让拿了何家夏家当家人过去,这些衙役可不傻不傻,轻易不愿意得罪夏家跟何家。
夏家如今可是出了个武官,何家闺女也送了给长安当官的人家,两家又都是本地缙绅,何苦为难人家?
也只有崔府君瞧不清楚,今年这花展可是断了这两家一年的财路,这时候倒好意思张口问人家要税银了。
花都没卖出去,交哪里的税银?
衙役客客气气来请夏南天,夏芍药不放心,想要同行,被他制止了,”不过是去衙门说清楚,一会就回来了,你照看好小平安就好。“夏芍药只能抱了儿子在怀里,又催促保兴跟上。
小平安见得祖父走了,还伸着胳膊扯开了嗓子嚎:”祖父……“说好的玩耍时光呢?
每天这时候,可都是夏南天在外面忙完了,回府来专心专意陪孙子的时光呢。
何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室的宅子里。自外室生了个儿子,她便旧话重提,”我总不重要,一辈子跟着老爷,太太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总归是老爷的人,得老爷承认就好。只这个儿子却是何家的子孙,要上祖谱的,不然又不似闺女们,出了门子便是别家的人。“她这般煽风点火的念叨,倒让何老爷又生出要将外室接到家里的念头,往老父那里走了一遭,却被何老太爷往面上唾了一口,”糊涂东西!那孩子是不是你的都不知道,你都敢接了家来!“若非这话不是出自自家亲爹之口,何老爷恐怕都要撸袖子跟人干架了。
有这么侮辱人的吗?
何老太爷都不同意,何太太面前就更讲不通了。
何老爷只能怏怏而回,往外宅子去安慰外室去了。
前去请他的衙役也知道他常年在外宅里住着,祖宅反而住的时间不多,便直接往外宅子去了,请了他一同往府衙去了。
何老爷才一桩家事没解决,又摊上了这事儿,心里正难受,跟着衙役进了官衙,见夏南天也才到,二人与崔大人见了礼,听得他提起税银,皆做出个诧异的神情来,由何老爷张口便道:“卖花的也就那半月花期,当时大人要办花展,小人便将家中所种的最好的花都搬到了指定的地方,等展完了花也败了,今年……便没花可卖了,那些远道而来要买花的客商都空手而归。小人家里今年不曾有进项,哪有税银可交?!”
崔大人傻眼了。
他当时办花展的时候可未曾想过这会跟自己秋日的政绩挂钩,再去瞧夏南天,希望这一位给出不同的答案,比如:忘交了什么的……
哪知道夏南天与何老爷的说词是一样的,”家里往年花期因为忙,还给铺子里庄上仆人加发月钱的,今年没买花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事儿无论如何,崔大人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又不能关了这两人,让他们拿了银子来赎。
想当初他提出要办花展,这俩家可是全力支持的,如今自不好翻脸无情,害的他们没了今年的收成不说,转头还要逼的他们拿银子来赎人。
这两家在洛阳城也算是有体面的,他若是做的过份了,恐怕会影响自己官声。
崔大人脑子里左右开战,一边想着这两家都是巨富,补交一份税银再容易不过。可另一方面却也知道这两人都有些背景的,真惹恼了他们,万一做事捅到了上面,为着这点小事,晋王可不一定会帮他。
他还没想明白,何康元便追问,”大人,明年这花展还办不办了?“当初您可是说好的,准备年年办的。
如果年年都办,他家里都不必再种花了,改换别的营生得了。省得往后年年帮人抬轿子,自己落不到好处。
崔大人:”……“自己说过的话,能假装不存在吗?
第六十一章
说起来,崔大人也是当官多年的,只他初做官时身边便有得力的幕僚,民生问题自来有下面人操持,他只需跟官面上的人应酬得体,与本地缙绅打好关系,这官便也顺顺当当的做了下来。
当官需要政绩,花团锦簇的事情崔大人没少干,实事却是一样没沾过手,等到上任结束,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年迈,辞了他回家养老,崔大人便没再请幕僚——当官可不就那么回事嘛。
能讨好得了上官,别弄的下面百姓作反,最好还有点能够拿出手的政绩——譬如他的同年X某某就是往京是送了祥瑞而升官的——官运亨通也没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