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让寒向荣送金钗给夏芍药,就是打着两小儿私定盟约,到时候夏南天也拗不过女儿,只能将女儿嫁到寒家去的主意。哪里知道夏芍药收到钗子竟然没瞒兄长,在夏南天的注视下,夏南星的脸都红了。
而且夏南天说的可是实情,两家从没请过媒人上门,也不曾交换过信物,换过庚帖,就两家大人口头约定过。就算是拿出去说嘴,口说无凭,这门亲事也不作数的。
原本是寒家胸有成竹,只等着夏家求上门来,着急完婚。哪知道此刻竟然倒了个个儿,夏家撂开了寒家,另择了招赘的人选了。
到得这时候,夏南星也后悔不已。早知道兄长与侄女这般倔强,非要招赘,他家二郎也不是不能入赘的。只到时候小两口感情好了,还有多少不能贴补自家的呢。现在倒好,鸡飞蛋打一场空。
“哥哥倒是说的,我这还不是做姑姑的,生怕芍药受了委屈嘛,嫁了别人我不放心,二郎又一向将这个妹妹捧在手心里的,这才想着由二郎照顾她最好不过。哥哥到是着急忙慌的,给芍药定的是哪一家呢?”
夏南天唇边不由逸出笑来,“以前的姓氏不提也罢,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呢,还没进门,就改了夏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得拿他当子侄待的,往后他可就是你的嫡亲侄儿了。”
夏南星心里真是怄也怄死了,心道:我嫂子倒是跟你生个侄子让我来疼啊!好好的外甥不要,非要哪里拣回来的不知名姓的野人,兄长莫不是病糊涂了?
她进门之时怀揣心事,此刻再瞧夏南天的气色,不由大奇。
夏南天长久的病着,靠些参汤补药提着一口气,原来出气比入气多,总让人担心哪一口气喘不上来,说不定就撒手西去了。现在倒好,家里要办喜事,他面上气色竟然瞧着比上回来要好上许多,跟她一气说了这几句话,竟然都不曾喘气,顺顺溜溜的。
别是……冲喜给冲好了吧?
一想到这里,夏南星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夏家若是只余夏芍药一个人,她还能插得上手来。但若是兄长渐渐好起来,她哪里还插得上手来?
她提起要见新姑爷一面,夏南天还笑:“妹妹急什么,到了正日子你带着妹夫孩子们来吃喜酒,往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这会儿他还没进门呢,不在宅子里。”人在哪里,却是绝口不提的。
夏南星旁敲侧击,最后什么也没打听到,借口夏南天累了退了出来,让素娥带着她去见夏芍药,小丫环却来报,一刻钟以前,铺子里掌柜派了人来请夏芍药,夏芍药出门去谈生意去了,说是外地来的客商有宗大生意要谈。
“姑娘说了,只管让姑奶奶陪陪老爷,她几时回来还不一定呢。总要去城外花圃里去瞧瞧货,还要定下数目价格,收了定银才好回来呢。”
这丫头不会是故意躲着她吧?
夏南星心头一口气憋着上不去的下不来,噎的难受,却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兄长也太拿她不当一回事了,好歹他们是亲兄妹,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分说的呢?
她好容易进了家门,见到寒取就一通埋怨:“都怨你,早说了别跟哥哥拗着来,现在可好,人他都定好了,宾客都请了,只等着拜堂成亲入洞房了。”
寒取向来运筹帷幄,没想到在夏南天这里触了礁,现在还不能够相信将好好一块大肥肉给丢了,在地下走了两圈,猛的停了下来,“要不……你去跟舅兄说,让咱们二郎入赘,那什么不知道名姓的小子,让他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二郎跟芍药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夏南星今儿在娘家吃瘪,这会儿满腹的怨气都爆发了出来:“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那头庚帖都换了,那小子倒会阿谀大哥,连姓都改了,说是跟着夏家姓呢,官府都入了籍了呢。”这却是哪里好反悔的?
他们千肯万肯,夏南天是断断不肯的。
这点夏南星还是非常了解的。
寒取颓然坐了回去:“怎么会这样呢?”
夫妻二人正相对埋怨,忽听得外门寒向荣兴冲冲的声音:“娘,你去舅舅家了?芍药可好?”
儿子一脸喜意的进来,只当是夏南星去了夏家提亲事,他能娶得夏芍药进门了,但夏南星夫妻见到儿子,顿时头都大了,不知如何开口分说。
五日忽忽而过,到了夏家宴客的正日子,寒向荣一身酒意被夏南星从被窝里揪出来,一家子打扮停当去吃喜酒。
到了夏家大门口,但见车马拥挤,都快没了下脚的地儿。夏家各铺子里的掌柜以及家里的管事们都在门口迎客,与夏家在生意上有来往的,以及花市上的同行们俱都来吃酒。
主人家一个抱病在床,能理事的夏芍药今日是新娘子,没拜堂前不宜露面,新郎倌还在来老宅的路上,前去迎亲的是夏南天身边的老仆华元,带着一干小厮前去。
纵如此,前来吃酒的宾客也没谁被冷落,俱都有认识的掌柜管事给迎了进去招待。见到寒家一家子,夏正平立刻迎了上来,亲亲热热道:“姑太太与姑老爷怎么才来?今儿家里忙,老爷一早就等盼着姑太太早点儿来,还想让姑老爷与两位表少爷帮忙招待客人呢。”
夏南星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细一品才察觉出来,这是自己与丈夫在夏家老宅里换了称呼。原本仆人们当着夏南天的面儿,向来都称她做姑奶奶的,而寒取自然是姑爷。如今新姑爷要进门,他们夫妻二人可不就升了一辈的称呼。
升了一辈,就预示着夏家门里进了新人,以后若是芍药与夫婿相得,听了夫婿的话,娘家岂不与她又隔了一层?
想到此,夏南星的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她身后跟着的寒向荣自听到夏芍药要与个没见过面儿的男子成亲,他这几日过的浑浑噩噩,一味只埋怨父母耽搁了自己的好姻缘,如今听到这话,就跟刀子戳到心口上一般,止不住的泛疼。
怎么也不能够相信,他的芍药,竟然要与别的男人成亲了!
第八章
寒向荣跟着父兄一路进了前厅,夏南星自带着媳妇闺女自往后院而去。原本她还想去思萱堂见一见夏芍药,只领路的丫环将她们径自引到了后院花厅,“今儿来了好多太太奶奶,老爷一早就盼着姑太太来,想让姑太太帮着招呼客人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也只有跟着丫环往花厅去了。
一路之上,但见夏府各处都摆着鲜妍的芍药花,挂着红绸红灯笼,将整个夏府都映照的亮如白昼,就连丫环也是穿红着绯,收拾的十分喜庆。眼前鲜花着锦,富贵如云,偏生与她家没有半点关系,每想起这些,夏南星心中都有椎心之痛。
好好一桩喜事,愣是错过了。
夏家花厅里来的太太奶奶们倒有泰半她不认识,这些都是与夏家身份相当的人家,是她出嫁之后,这些年夏南天发展的人脉。
只不过对方一听这是夏家姑太太,自然也寒喧几句,搭几句闲话。
到了吉时,听说新郎倌已经迎进了门,前院鞭炮声响,却是准备拜堂了。一众女眷虽坐着,不曾去前厅凑热闹,也谈论几句这来历不明的新郎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郎君,恁般有福气。”
夏芍药的能干是出了名的,人又生的花容月貌,若非夏老爷在被生意伙伴问起女儿婚事,一早就放言夏家是要招赘来继承家业的,恐怕夏家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耳边听着这些太太奶奶们的话,夏南星止不住的担心儿子,见到夏芍药与别人成亲,也不知道心里得多难受呢。
果然知子莫若母,自夏景行骑马到得夏家老宅,下马踩着红毯进门,寒向荣的目光就一直紧盯着他,就想瞅一瞅他有何不同,竟然教夏芍药弃他于不顾,另嫁他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夏景行的身体缓了过来,人也圆润不少,衣衫穿在身上不再空空荡荡。他今日身着大红喜袍,肩宽腿长,眼眸深邃如碧波寒潭,波澜不兴,又因着神色间带些疏离漠然,竟然是少见的英俊出众。
满堂宾客里未尝没有想要看看夏家女婿是何等样人的心思。这么着急忙慌的办喜事,谁知道新郎倌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拉出来,上不得台面的穷小子。
甫一打照面,就连前来喝喜酒的何大郎都忍不住与吴家三郎啧啧叹息:“夏家这是打哪儿挖出来的,我原还想着那般人才招赘可惜了,这么瞧着竟然也相配呢。”
吴三郎长日与他厮混,忍不住低声调笑:“你别是惦记着夏家姑娘吧?从今往后可是没机会了。”
何大郎想起夏芍药欺霜赛雪一张精致面孔来,又是个呛口的,就忍不住心里痒痒,瞪一眼吴三郎,“休得胡说。”自己倒撑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