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山河表里_第116章

priestCtrl+D 收藏本站

那条河本身没什么稀奇的,与陷落地里无数山川河流一样,都失去了活力,死气沉沉地凝滞不动,但是褚桓看见的时候,心里就是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那不知是福是祸的第六感又来了,因此鬼使神差地一回头。

褚桓看见,那一直对他紧追不放的阴翳竟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无法渡河,在窄窄的河对岸不甘心地翻涌不息,像两条吐信的蛇。

鲁格肩头的毒蛇小绿仿佛终于找到了对手,也高高地仰起上身,做出即将攻击的动作——当然,它是识时务者为俊蛇,知道此地不是它逞能的场所,因此只是亮了个起手式,“嘶”了半天,尾巴依然紧紧地缠在鲁格身上,没有一点出格的实际动作。

几个人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不会疲惫不代表心肺功能跟得上。

褚桓几乎想一屁股坐在地上,然而一眼瞥见袁平已经这么干了,他为了体现自己的高大形象,硬撑着直立行走的姿势,晃悠了两下到南山面前,没话找话地问:“领导,你说它是怕水还是怕我们这一边的东西?”

南山绷着脸,惜字如金地说:“不是水。”

褚桓觑着他的神色凑了上去,完全不顾身后那两个灯泡,腻腻歪歪地搂住了南山的肩膀,故作无辜地问:“怎么了?虽然刚刚那个姑娘还是一座雕像,但她已经变成了会发光的雕像,我觉得我们这方面的尝试虽然有波折,但是整体是成功的,你不觉得吗?”

南山的下巴绷了绷,大概是不觉得。

南山好像想忍一忍,但是实在是天生没有那样深的城府,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你对姑娘一直这么说话吗?”

褚桓:“……”

这“已婚男人”默然不语,在心底掂量着这个问题到底算是“原则问题”,还是“无关紧要”的问题,然而还没等他掂量出个一二三来,他那专业插刀的“好朋友”袁平已经率先代为回答:“是啊南山族长,在河那边也是,要不然他怎么有个外号叫孔雀呢?”

褚桓:“……”

他深深地看了袁平一眼,盘算着哪个良辰吉时适合将此人杀了吃肉。

“嗯……这个,这个其实是……”褚桓正绞尽脑汁地想解释些什么,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族长权杖上,眼神骤然一凝,“等等,南山,你这根族长权杖还会缩水吗?为什么短了一截?”

他前半句起始的时候还是一嘴油腔滑调,后面半句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几个人都是一愣。

褚桓其实不是第一次有种“权杖变短了”的感觉,只是上一次还不太明显,他只是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一次,权杖却足足短了有五公分左右,基本等同于一双高跟鞋没了,不是太瞎太马虎的人都能看出来。

可是这权杖不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吗?不是应该已经烧了千八百年了吗?

怎么会短了?

南山闻言立刻伸手丈量,而后他也顾不上明媚不明媚的闷醋了,飞快地说:“短了半指长。”

鲁格叹了口气:“恐怕会越烧越短。”

还有什么比“绝境中的保护伞居然是个易耗品”更晴天霹雳的消息?

褚桓:“为……为什么?”

“用守山人长者的话说,族长权杖烧的是‘生气’。”鲁格将手指轻轻地搭在权杖上,他闭上眼睛,仿佛静静地听着那火烧木头的“哔啵”声。

南山沉声说:“上次穆塔伊围山地时候,我点着过一次。”

“那就对了,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变短了,”鲁格说,“当时陷落地就已经逼近,山门关闭后,这个世界就连神山上的生气都不足了,当然会权杖消耗自身,让它越烧越短。”

袁平打了个寒战:“那……那如果我们在陷落地里始终找不到出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烧完了?”

鲁格点点头。

“……”袁平,“那然后呢?”

褚桓:“然后大家就一起死翘翘了呗,还问?问个头!不过照现在看来,如果没什么变故,权杖的燃烧速度是匀速的,那么我们应该就还有时间,没关系,别紧张。”

南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加快速度吧。”

原本就云里雾里、担惊受怕,眼下竟然还被强加了时间限制!

褚桓目测了一下那权杖烧下去的速度,突然感觉头上被悬了一把刀,随时有可能掉下来,把他们集体“喀嚓”了。

守山人也好,守门人也好,色厉内荏的毒蛇也好,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牛皮哄哄,在这样被阴影包围的世界里却都显得那么渺小,像几条疲于奔命的小老鼠。

褚桓活动了一下脚腕关节,力气用大了,“嘎巴”一声,还挺疼,他顿时先放心了一半——有痛觉就有安全感,说明他的大腿骨还没打算不知不觉中翻上皮肉露个面。

几个人只休息了两句话不到的功夫,立刻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走去,渐渐地,周边的阴翳平静下来,一股凉意却平地而起。

褚桓打了个寒战,南山立刻察觉到了:“冷?”

褚桓沉默地摇了摇头——这里就属他穿的衣服最多,实在不好意思说冷。

“我好像看见村舍了,”鲁格忽然插话说,“前面应该会遇到人,准备好了吗?”

“遇到人”,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双刃剑,特别是能交流的那种。

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好使坏。

“我感觉我们就像一群四处点火的人。”褚桓说,“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如果火点得多了,即使我们自己的火把灭了,传说中的死地也会被烧着呢?”

这是褚桓看来最接近“火种”这个词的解释。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褚桓才是那个能艰难地在死地里建立沟通的人,他们只能跟着他摸索。

再前进一点,褚桓才看清了鲁格方才指点的村舍,他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望山跑死马啊——”

那村子虽说看得见,实际却要翻过一座山,山上是安静森严的密林,但是这里的林子又好像跟其他的山林不同,树木几乎都是等距的,有很重的人工栽种痕迹。

褚桓忍不住问:“这边也有植树造林吗?”

“那是埋死人的地方,跟河那边的坟地差不多。”袁平说,“人死后回归生态,能入药的入药,能沤肥的沤肥,还有些地方会把死了的族人埋在山坡上,栽果树用。”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东西比陷落地本身更加鬼气森森了,相比起来,其他一切,包括在那些凶残的阴翳对比下都显得温和了,反正褚桓走过这面扩大了的骨灰墙,并没有什么踩了人家门牌号的不自在,南山他们这边人的丧葬习俗就是这样,总是让人觉得尊重,但并不沉重。

住在这里的居民拿水果给家里的小崽子吃,大概会随口飘出一句:“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种的。”

这么一想起来就觉得还挺有意思。

褚桓忍不住顺口对南山说:“我们那边的墓地二十万一平米,还得等号,估计你们靠卖腊肉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个钱,我看我将来要是死了,你也拿我去种树好了。”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