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月影西沉时,她眼皮发沉,将将便要睡去时,却听到隐隐脚步声。
在这么空旷无人的寝殿里,这脚步声却是有种诡异之感。
她睁开眼看去,是高璋回来了。
此时的高璋已经脱下战袍,只穿了一件青袍,他见秦峥醒来,便撩起袍子兀自坐在床边,带来一阵春寒之气。
高璋见秦峥在那锦被中露着巴掌大的脸儿,睁着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儿望着自己,不由笑了,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入手只觉得温腻柔软,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低声道:“怎么还没睡?”
秦峥只望着他,却是不说话的。
高璋又道:“你今日神情极为萧瑟,怎么了?”
秦峥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我家也在敦阳城住过的。”
高璋倒是没想到,挑眉“哦”了声,问道:“后来呢?”
秦峥垂下眸子,淡声道:“后来,我们离开这里,去凤凰城了。”
她抬起眼,定定地看进他的眸子深处:“再后来,我父亲死了,被人杀死了。”
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仿佛在淡淡地叙说着一个事实而已,而她,却是与事情无关的所在。
高璋闻言皱眉:“是谁杀死了你的父亲?”
秦峥动了动唇,艰涩地道:“那个人……很强大,我不是他的对手。”
高璋眸中闪过一丝怜惜:“没关系,我会替你为你父亲报仇的。”
秦峥眼睫微颤:“报仇?”
高璋肯定地点头:“是啊。”
他站起身,凛然坚定,戾气四溢:“为人子女者,一切皆来自父母。父母被人杀害,子女自然要为其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他眸子中有一丝狠厉煞气:“当年我母亲惨死之时,我还没出世,不过等到我七岁之时,知道了谁人害死母亲,我便一个个将他们杀死,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喂给兀鹰吃。”
这话听得秦峥眸子睁大了几分。
什么叫……母亲惨死之时,我还没出世……
高璋回过头,语气转缓,望着秦峥道:“你既为我的女人,你的杀父之仇便是我的。他日我定为你报这血海深仇,要那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不堪悔恨交加!”
秦峥眸中有一丝感动:“谢谢你,大将军。”
高璋摸着秦峥的眉,越发放柔了声音:“不要叫我大将军,叫我的名字。”
秦峥从善如流:“高璋。”
高璋很满意地点头。
秦峥打蛇随棍上:“高璋,这几日你的箭伤迟迟不好,汤药一直在吃,竟然并不见好转。我想着如今来了敦阳,这里食材好,我设法为你做些补汤,或许能强健身子。也恰好这几日还不曾见过多湖的夫人,不知道她的娃儿如何了,回头炖了汤,倒是正好为她送去一些,让她也补补身子。你意下如何?”
高璋审视着这榻上女子,却见她眉目间虽依然有冷漠之气,可却仿佛隐隐有丝恋眷。
他心喜,忙道:“好。”
秦峥又道:“明日我想出去采买一些食材,可以吗?”
高璋点头:“当然可以。”
秦峥歪头看了高璋一眼,又道:“那我可以……”
高璋打断她的话:“阿诺,什么都可以。”
秦峥点头:“好,我只是想说,我想去看看以前的家。”
☆、第52章
小街青巷,街道上的青石板上长满了苔藓,地上有各色杂物,凌乱不堪,两旁树木偶有几棵树在战火中烧焦,也偶有房屋倒塌,只是无人修缮。两边街道都挂着牌打着旗子,有的是陈记酒家,有的是宋家粮店等。
段青抬脚走进这个巷子,却见不过数月的功夫,这巷子早已不复往日,许多店铺早已更换了名牌,许多房屋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有些明明是去年才盖上的青砖瓦房,如今却沉淀着岁月的尘灰。
不过是数月的功夫,怎地却像是过了好多年。
抑或者是记忆有误,抑或者是战火是如此的摧残着这里的一切么。
段青有一刻的慌乱,可是却不忍去想。
她一步步地往前走,近乡情更怯,她每一脚都仿佛踩在云端。
来到熟悉的青衣巷二十三号院,站定了,望过去,那里却是早已倒塌,连门框都一副烧焦了的样子。在这杂石横砾中,有早已脱了颜色的红缎子大花半遮半掩的脏污,也不知道曾发生了何等变故。
段青默默立了许久,这周围却无人烟。战时不知道多少人亡去,她便是想找个打听的人竟然也难。
却恰在此时,有一老翁提着一串炸糕经过,见了这巷子里有人,忙低着头匆匆走过,到仿佛是见到鬼一般。
段青叫住老翁,唤道:“老伯,敢问可知道这里的人家哪里去了?”
老翁见她语气和善,听声音又仿若是个女流之辈,便住了脚,答道:“这哪里能知道呢,无非不是被南蛮人杀了,就是逃走了。”
逃走了?
段青忽略了前半段,直接问老翁:“这能逃到哪里去呢?”
老翁心里记挂着孙子哭着要吃炸年糕,若不是如此,怎么会这个时节出来上街呢,当下不耐烦地答道:“还能去哪里,无非是凤凰城罢了!这天底下除了那里,还有个安宁的地儿吗!”
段青听了,倒是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