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两个儿子省事,他们都没通知秦振和秦勇,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在火车站打听了半天,才将秦烈阳带到了那个工厂。然后第一眼看见的他妈,正在厂门口拿着个电喇叭冲着对面破口大骂。
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穿着件红色的羽绒服,更是将一张脸衬得特别白净。她掐着腰,冲着不知道哪个方向骂着,“……有本事自己谈生意去,别天天看着别人眼热,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抽死你。你个……”
他就听见这几句,后来八成太不中听了,就让他奶给捂上耳朵了。他妈足足骂够了半小时才消停下来。就瞧见了路边站的爷三。这才连忙将人给迎了进来。他妈那时候还挺不好意思呢,冲着他爷爷说,“爸妈别生气,我们接了个大活,对面眼热,昨晚上差点让他们把仓库给烧了,我不骂骂他们我心里憋屈的上。”
他那时候就站在他爷爷的两腿之间,好奇的打量他这个第一次见的亲妈。他觉得他妈真厉害,真硬气。可惜的是,他看了那么久,他妈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抱了秦芙出来给爷爷奶奶看,只给了他一句话,“烈阳长这么大了啊。”
没抱他,没摸摸他的头。他奶奶说的,“俺们家阳阳这么乖,你妈见了你不得不撒手”更没有发生,他妈抱着秦芙呢,真是一会儿都没撒手,他奶奶说让我抱抱二孙子,他妈都没松,笑着说,“他太沉了,我来吧。”
所以这个印象,并不太好。
秦烈阳仿佛吃到了最厌恶的那个口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边,方梅已经开始掐腰指责方海东了,当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贵妇人训练,她的动作要比当年在厂门前好看些,却远不如那时候底气充足。
方梅指着方海东说,“什么叫白白惹了一身脏水,什么叫不掺和我们家的事儿,什么叫谁上台都没区别这明明都是你做的,我认识什么刘诚,宋宏离他们算是哪根葱是你跟我说,烈阳主持工作下出了这样的大错,董事会原本就对他有意见,肯定不会让他接着干下去的,那时候就阿芙一个继承人了,肯定是阿芙上位。我才同意的。”
比起方梅的气急败坏,方海东则要沉稳悠哉的多,他坐在那里,甚至还呷了口水,“阿梅,坐下吧,这是什么样让人笑话。这事儿不是没有造成坏影响吗烈阳有本事,又给掰回来了,刚刚不是也说了,广告效应不错,本季度业绩上升百分之二十。你着什么急你是他妈,也是股东,注意点形象。你看看你那样子。还以为是三十多年前在农村呢!”
他这话算是意有所指,是告诉方梅,这事儿没坏影响,你是当妈的,你担着没事儿,别闹了。方梅不是听不懂,她愣了一下,看着他哥。
秦烈阳原本以为他爸会直接将方海东谋杀的真面目拆穿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弄了这么一出。他也是聪明人,自然能看出,这是要断了他妈和方海东的关系呢。
所以这个时候,他妈都已经张口质问了,他当然不会让她再缩回去。直接说道,“方董,有些话可不要随便说。如果只要没造成坏的影响,那就是无罪的,那么杀人未遂也不是罪名了我们秦氏自从建立公司以来,一直赏罚分明,上次秦芙泄密《嘉芙》内文,只是一本杂志,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QUEEN比《嘉芙》可要重要千倍!”
秦烈阳毫不留情的来了一句,“方董,责任可不是推卸出来的。你要知道,刘诚和宋宏离明明白白在纸上写明了,是你让他们做手脚诬陷QUEEN的。我真不懂,我和阿芙是亲兄弟,就算我们不和,我们兄弟两个争家产,也是秦家的事儿,你一个姓方的,有什么好参与的。你自己都说了,我们都是你外甥,帮谁对你有区别吗难不成阿芙上位,秦氏就能听你的那妈妈,你倒是要想想看,儿子是给谁养的了”
他这话算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将方海东的龌蹉想法公之于众。一般于这样的人,他们内心见不得阳光,打算也见不得阳光,但却是极好面子的。他们只能称作是假君子,一旦被揭穿,都会恼羞成怒。
而今天,方海东这个假君子自然也是怒了!他拍桌而起,冲着秦烈阳道,“烈阳,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电话的事儿记恨我。可你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记恨你妈妈,你觉得她为什么不养你,她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没有带你一起走!你要是回来了,你能杀人!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妹妹陷入这种险境!我告诉你,我现在也不后悔!”
谁也没想到,他说起了那么久远的一件事,而且也是在众人面前。
当年秦烈阳丢失,包括秦家母子失和,秦振虽然没说过,可都是多年的朋友,听风声也能猜出一些来。这算是得到印证了。
方海东接着说道,“可秦烈阳,你这个伪君子,你怪罪我们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这都是你爸爸的错!你是你妈第一个孩子,她怀你的时候小心翼翼,你出生的时候足足八斤,你看看她那小身板,费了多少劲儿才把你生出来,她不疼你可能吗是你爸非要把你抱到老家去,是你爸分离了你们母子。你只看到她疼阿芙,可你想过没有,没有阿芙的时候,她是怎么过的那三年她疼阿芙,何尝不是因为失去了你”
“还有丢了你,那是她让人绑架的你们吗你只看到了她抱着阿芙走了,然后回来后都对她横眉冷对,反而对你爸爸趋炎附势。你这个小人,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你爸爸出轨,你们怎么可能遭到绑架。如果不是你爸爸出轨,你怎么可能被抛弃罪魁祸首,一直都是你爸爸!”
这话可谓是站在方梅的立场上,说尽了她这些年所思所想,也说明白了方梅这些年对秦烈阳这副态度的原因——她觉得自己一定点错都没有,错的是秦振。
此时,这样一番肺腑之言后,秦烈阳发现,他妈的脸上,竟然又出现了认同的表情。他爸倒是一脸的羞愧,显然是触动了心肠。
“可真是有理至极,感人肺腑。”他嘲弄的笑了一声,这声笑让方梅脸上出现了愤怒,她总是对秦烈阳这样的态度,原先秦烈阳不明白,现在秦烈阳就明白了,她怪自己不理解他,她怪自己为什么不去恨他爸爸,而是恨她!“我有记忆见到我妈的时候,我只有四岁。我不知道是谁让我跟着爷爷过日子的,可我知道,我妈跟我一年没见了,从头到尾都抱着阿芙,就对我说了一句话,烈阳这么大了啊。然后就跟我是陌生人似得,那一晚上,都没再搭理我,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
秦烈阳干脆点了根烟,靠在椅子上,去质问方海东,“我问你,你都是道理,谁去可怜那个四岁的小孩他明明有亲妈,在他四岁到十二岁之间,他妈妈却当他透明的一般,不是我妈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你说她是无辜的,我爸是施害者,我这是趋炎附势,那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他冷冷地看着方海东,郑重其事的跟他说,“那是因为,无论是送我回老家还是被绑架,我爸是无意的,他有错,可不是故意犯的,他在补偿。”
“我趋炎附势恐怕那样做的是你们,你们这群小人,不敢得罪我爸,所以把所有的怨恨放在一个孩子身上。竟然好意思说出来标榜自己的不得已。这世上有人因为丢了孩子十几年四处奔波找孩子,有人因为孩子在家乡而倍加思念,而你们的反应是抛弃。我真不想说可却不得不说,你们的本性就是这么差,不要再试图推到其他客观原因上了。因为其他事也证明如此。舅舅,当初你钱被卷跑,我爸爸怎么救你的,而如今,你却挑拨他的家庭,试图去控制他的财产,这不正好说明了你不堪的人品吗”
秦烈阳最后一句,“舅舅,不要在试图旁顾左右,没有用的。”他指着桌面上的资料,“白纸黑字写在上面,证据确凿,你推给你妹妹,你有证据吗另外,你可要想好,你推过去了,你没事了,可你妹妹就要离婚了。她已经五十岁了,不再年轻漂亮,对,是有点股份,可是这个年纪的女人,钱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家庭。她的家庭马上要散了。”
秦烈阳的词锋一向厉害,可不得不说,他这次的话才是杀人于无形。这番话对谁都有触动,更何论是方梅她刚刚还因为方海东说起了故事而倾向于方海东,此时,却又紧张起来。
同样紧张的,还有方海东。秦烈阳这是逼着他与方梅割裂开来,他今天只有两个选择,不要自己的前途,撇开方梅,或者是推到方梅身上,撇清自己。
秦烈阳盯着他,很快就看到他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显然,方海东决定了。只听他说,“烈阳你说得对,我不该旁顾左右,更不该以为自己是你舅舅,就去管你们家的事儿。阿梅,哥哥错了,以后不会多管的。烈阳和阿芙都是你的孩子,你要好好对他们,尤其是烈阳,你亏欠的太多了。至于QUEEN的事儿,烈阳,你相信舅舅,这事儿真是你妈妈让我做的,我这里有录音。”
第106章
“这事儿真是你妈妈让我做的,我这里有录音。”
秦烈阳实在是太过咄咄逼人,若论词锋犀利,方海东远远不是对手,更重要的是,他原本想用过去的事儿来搅浑这潭水,谁让秦烈阳原先一提被抛弃的事儿就疯了呢。可万万没想到,秦烈阳居然已经能正常看待这事儿了,这离着上次他们为这事儿撕破脸,才不过几个月时间,变化实在是太快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方海东这话说出,就等于将方梅推出来替自己挡灾,虽然方梅一向听他的,也信他,方海东也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到头了。
果不其然,一说录音,第一个反应激烈的就是方梅。她皱眉道,“什么录音?”
秦烈阳和秦振秦芙也都是好奇状态,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当然,那些看热闹的董事更不用提,这曲曲折折的,他们早就愣了。
方海东毕竟是当哥哥的,方家当年在村子里算是最穷的,他们出生的时候,他妈和他爸都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连大姐都已经十八了。当然,在农村,干活干到七八十的有的是,问题是,他们亲爸身体有病。做不了重活。家里连个壮劳力都没有,靠着母女俩生活,情况可想而知。
所以,方海东从小就带着方梅四处找东西吃,春天里的槐花榆钱,夏天里的野果鸟蛇,秋天里跟着收秋,冬天用小米套麻雀。他俩瘦的跟猴子似得,可能活下来,亲妈和大姐占了一半功劳,方海东这个哥哥也占了一半。
可穷能让人生出无限活着的勇气,也能让人生出要将一切财富收归己有的想法。那些相互拉着手在野地里奔跑的日子已经太过遥远了,现在他们都坐在了秦氏财团的会议室里,身价不菲,那些兄妹情谊,也被包裹住的财富隔离开了。
方海东的确承认,方梅问他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是颤动的,可是,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罢了。从他开始想要通过秦芙侵占秦氏财产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回不到正常兄妹关系了。
他一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的表情看向了方梅,“阿梅,就是攻击QUEEN的事儿啊。不是你让我做的吗?否则,我好好的股东不当,一年那么多收益不要,干嘛要做这种事?”
他伸手直接摁了手机,那段录音就放了出来,是方梅的声音,“烈阳不知道跟老秦说了什么,老秦特别生气,我看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我听见他说你的名字,应该是上次QUEEN的事儿,哥,这事儿不会暴露了吧。”
录音里方海东说,“那也没办法,小梅,要不是为了你和阿芙,我也不会这么做。”
方梅急迫地说,“可要是烈阳管事,老秦去了,我和阿芙还不定是什么下场呢。这事儿你别担心,我想办法跟老秦说,就说是我愿意的,老秦对我,总归比对你强点。这真不是三十年前了。”
这些内容一放出来,方梅脸色都变了。试想一下,她一心当做精神支柱的哥哥,居然在她说话的时候录音,多可怕的一件事!更何况,这更说明了一个问题,方海东早就在算计她了。
这还是一心帮她的哥哥吗?她气得指着方海东的鼻子,“你怎么能……”话没说完,她便眼睛一翻,整个人向着地上出溜下去,一看就是气晕了。唐鼎欣连忙伸手拽住她,那边还有秦芙,会议室顿时乱了起来。
方海东也吓得站了起来,他们方家人可是心脏都不太好,他爸妈都是因为这个去的,大姐如今也有心脏病,他也有,方梅不会也有吧。
方梅那边,秦芙瞧着他妈这样,也着急了,连忙去打110,唐鼎欣却比他有经验,一瞧说,“这是闭气了,掐人中就行。”说着,就用大拇指上去掐了几下。可她因为怀孕,早就将指甲剪了,压根不管用,唐鼎欣干脆站起来,顺手在桌子上摸了根圆珠笔,直接扎了下去。
随即方梅就一声痛呼,幽幽地醒了过来。
第一句话只喊了三个字,声嘶力竭,恨意无穷,“方——海——东——!”唐鼎欣连忙将人抱住了,叫了两声妈。方梅显然是被气坏了,竟然没有排斥,在唐鼎欣的怀里嘶吼着质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方海东倒是识趣,没往上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