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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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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庸早就为老父亲守满了三年孝,现在乔庸闲赋在家,偏偏皇上还体恤昔日重臣,让乔庸领都指挥使的俸禄荣养。

是体恤吗?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记得乔庸这个人,却不准备再启用他了。

乔庸是个能干的实用人才,在守孝以前,他是四川都指挥使,年年政绩为优。可是作为领军一方的封疆大吏,能干不是首位的,首位是要获得君王的信任,现在乔庸算是提早进入养老的状态了。

乔庸没有大毛病,不过他现在的境况,没毛病的时候佯装点小毛病,小毛病的时候当大毛病一样慎重,对他的处境好一些。

乔氏过来的时候,乔庸正在练字,书桌上放着满满一砚沉香墨,满屋都是醒神的淡淡沉香味。

一个个大字,力透纸背,遒劲圆润。但乔庸写一张,不满意一张,随手放在书桌旁边的火盆里烧了。

“南安侯,他滞留在京城的时间太长了。”乔氏小声的提醒她四哥。

“是我想错了。”乔庸痛快的认错了,脸上却露出了讥讽的神态。平都公主真的是泥不溜鳅的主儿,不过想想还真是他错了,平都公主已经是公主,不管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往后她的地位也止于公主,实在不值得她为了此事脏了手。

别看皇宫里的人那么多,宫禁层层森严,皇宫里的人真的难买通,就是买通了,探到了消息怎么传递出来?这条传递之路很不好铺排,铺得不好一被查出,窥探宫闱的罪名,皇上想杀谁就能以此为由杀了谁,十年前后宫前朝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死的好少吗。皇后倒是有心配合,可是她在宫里几十年就是一个废物,是一件摆设,自己的宫里和筛子一样,她自己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上次占着大义,缩减宫中用度这样正当的理由都被驳回。

乔庸也是看明白了,凡是从皇后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臭的,尽管那确实是臭的。

平都公主府邸能瞭望到景山!

一滴墨在乔庸陷入执着的时候滴在了宣纸上,把整张洁白的纸都污了。乔庸抽调这张纸,看着它在火盆上化为灰烬,低低吟叹道:“太子啊~”

而今局势这般,他如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都是因为没有了太子!

太子英年早逝,如果太子在天有灵,看见不是赵家骨血的皇太孙窃据了皇位,也应该是死不瞑目的吧。此乃正统,此乃大义,为臣者又怎么能看着主君死不瞑目呢。

要是真让非赵家骨血的皇太孙做了皇位,那皇位有何圣神,谁不能坐一坐。

乱国之举,皇上现在干的事,群臣不服,祸乱四起!

虽然乔庸追随太子有私心,但乔庸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坚守的大义,在告诉自己,自己是在拨乱反正,因为只有这样,他现在做的事情才师出有名。

“哥,你看西北打得起来吗?”乔氏看不明白,所以来问乔庸此事。她的大儿媳妇段氏本家就在那里,而她和乔庸好几桩进项很大的产业都在西北,要是打起战来,是撤是走,她一个人安排不来这些事情,还全仰仗哥哥。

乔庸拍拍乔氏扣在桌边上的手,道:“放心,哥哥宁愿少了自己那份,也少不了你的。”

乔氏连忙推拒,把话说得漂亮:“你我骨肉兄妹,自该同甘共苦,我知道哥这边的难处……”

“行了,父亲一走,我这么一退,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乔庸不是谦让,也不是再和自个儿的妹妹客气,是真正的心疼这个妹妹。一个女人,男人靠不住,就要靠儿子。儿子也不是不给靠,而是他们兄妹二人想要的靠山太大了,儿子满足不了他们,儿子没用。现在南边的老百姓怎么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于他们而言,在暂时权利没握在手里的时候,足够的钱财,才能维护他们得体的生活。

“哥哥……”乔氏无言以对。现在的日子,不是她闺阁时期憧憬的那样,儿女俱全,子孙绕膝,看着很美好呀,可是看久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乔庸如常的裁纸,铺纸,继续写字道:“现在的处境,远没有朝中大臣所呈的那样艰难。那些靠笔杆子吃饭的,有几个人真正懂兵事,原是小事,偏偏要说成大事,那样处理好了,才显得能耐;本是大事,却偏偏往小的说,那样办砸了,才没显出孬来。文臣误国,前朝不就是在这群文臣的争执中,什么事都决定不下,决定下了也执行不了,然后亡了国的。”

乔庸毕竟是男人,乔费聚手把手教了十几年,又在外为官二十载,重重迷雾中看人看事的本事比乔氏犀利许多,乔氏几十年困在京城,困在一圈妇孺仆从之间,资质再好见识也有限。

乔氏松了一口气,乔庸随即冷笑,话锋一转道:“不过朝中的人也不是无事生非,武能乱禁,武将不声不响,要真等闹出事来那动静可响亮的多了,所以时不时都要有人给他们紧紧弦。你看现在陕甘都指挥使金励,陕甘布政使卢崇峻,颖宁侯傅旭,周王赵厚烨,你揭发我,我揭发你,西北一块自己先吵得面红耳赤似的,其实只是因为西北的动作太大,捂也捂不住了,还不如老实交代了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四人配合倒是默契,尽能把西北的危机都控制住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负

“如此大事,没有皇上支持,他们四人怎么可能在明面上联手。”

乔氏不赞同乔庸最后一句话,陕甘布政使,陕甘都指挥使一文一武两个方面大员,周王,颖宁侯两个手握兵权,还是重兵的在外武将,他们四人放在西北,是相互合作,更是相互监督的关系,如今联起手来,一定事前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乔庸看了乔氏一眼,提笔蘸墨,写了一个‘天’字,下面写了六十四,写了一个‘周’字,下面写了四十三。写了一个‘傅’字,下面写了四十二……乔庸把皇上和西北那批执掌重权的人,名字和年龄都写下来了。年纪最大的卢崇峻五十四岁,也比皇上小十岁。

“今年端策四十了,看见端策就更加提醒我老了。”

乔端策是乔庸的侄儿,长兄乔致的嫡长子,乔赢的父亲,现在的淇国公世子。有件东西算计了几十年,还是牢牢握在大房的手里,如果再不出奇招的话……乔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深黑的眼瞳里两团火在烧:“看见端策,我就想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而我现在又多嫉妒,这十几年。”

男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三十岁男人该有点成就了,四十岁没有迷惑,就是成就达到了。一般来说,事实也如此,四十岁那一段时间,身体还有年轻人的活力,事业又处在巅峰状态,四十岁左右,是男人最灿烂的黄金时刻。

可是过了六十,乔庸现在是五十二岁,是皇上年过六十了。六十岁的男人,皮肤爬满了皱纹,头发掺上了银丝,衣服下肌肉不可挽回的松弛了,甚至是床上的女人,都没有早年那样好的力气享用了。不要以为只有女人害怕衰老,这个世界是男人掌控的,男人也害怕衰老,尤其是掌握和控制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男人,他最害怕衰老。

乔庸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笑道:“所以你这几十年要怎么做,为兄也不管你。”

乔庸是说乔氏嫉妒,善妒。乔氏在京城贵夫人圈中的名声可不好听,尤其是夏语澹当了太孙妃,夏文衍的那些事顺带成了焦点,府里的女人都被乔氏盯着,夏文衍多看她们一眼,她们的耳朵先抖了抖,然后像兔子一样的躲开了,夏文衍只有过阮氏一个外室吗,男人偷过一次腥就会偷第二次,第三次,那些不知死活的女人都被乔氏打发了。

乔庸才不会去约束自己醋缸子一样的妹妹,因为男人的嫉妒心,丝毫不比男人少。

皇上看着自己衰老的身体,枯萎的生命,远看这西北那圈人,厉兵秣马,草原驰骋,他不会嫉妒吗?

数不清的帝王都在老来的时候昏庸昏聩,都是那嫉妒在作祟。

嫉妒我快死了,你却活着!

这种事情理智是控制不了的,越靠近越嫉妒。

乔庸把这张写满人名和年纪的纸放在火盆里,确定它一字不漏化为灰烬,道:“周王府,有两万重甲骑兵,颖宁侯手握的三朵卫,闲时为农,战时为兵,编制是五万人,真要把能上马的都拉上,有六七万人,如果他们合并在一起,有近十万之众,虽然西南的黔国公府手上也控制着十万人,可那是十万步兵,现在是十万骑兵!”乔庸的声音骤然拔高,眉宇间的不服之意,或者也可以说是嫉妒,压都压不住:“而且这二十年为了提防西宁这头草原雄狮,大梁最好的马匹,最好的兵器都放在了他们两支军队中。二十年朝廷为了抵挡住一头雄狮,会不会养了一匹豺狼呢?颖宁侯经过凉州出玉门关到达西宁的哈密地区,兵锋所指斩杀了三万五千人。这段距离要是往东,颖宁侯也能进燕京了。”

“所以这一次论功行赏,国子监祭酒想收颖宁侯独子为学生。”乔氏也被乔庸带动了情绪,附和而道。

国子监是大梁最高学府,官家子弟也是要考一考,考合格了才可以收进去,乔氏的儿子夏诀已经弱冠,考了两次都没有考进去。颖宁侯的独子好像才十二岁,不用考校直接录取,不过是朝廷想让颖宁侯把儿子送进京来而找的由头而已。

乔庸能想到的问题,朝中许多大臣都能想到,是朝廷觉得自己的脊背冷飕飕的。

乔庸眉宇舒展开来道:“军功这种东西,对武将来说配得上自己的爵位就好,颖宁侯要那么多干嘛。”

自古名将,幸运的像乔庸的老父亲一样,失去了一条右臂留下残缺的身体安稳的终老,但很多很多,是被雪藏,被嫉妒,来自君王的嫉妒,来自朝臣的嫉妒,而一次次的遭受猜忌,最后或起兵谋反,或束手就缚,真正战死在沙场上的名将倒没有几个。当然为将者战死在沙场,也很难说他们是名将了。

乔庸心有戚戚焉,又展开了一张纸说起正事。现在他们兄妹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危险到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写在纸上。

齐王只说皇太孙非赵氏血脉,那是齐王基于对皇上的了解而做的揣测,献怀太子一死皇上断子绝孙了,二十年前献怀太子真有遗腹子,而且生下是男孩儿吗?皇太孙是太子的一个才人在西苑生下的,二十年前西苑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西苑只是一个不成规模的皇家园林,那时候里头的规矩比皇宫宽松许多,皇上真要做点什么,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揣测还是要找点证据出来,就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和皇上对峙,也能暗中拉拢更多的人过来。

其实很好的一个证据就是平都公主站队,平都公主是献怀太子的女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平都公主选择了明哲保身。好在不久前乔庸找到了一个广恩伯府的旧人,广恩伯府是献怀太子妃的娘家,乔氏当年和太子妃,广恩伯府的人皆来往密切,确定了兄长找到的人就是广恩伯府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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