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的声音戛然而止,嬴风感到奇怪,“更何况什么?”
——我已经够丢脸了,就请为我保留最后一点自尊吧。
瑶台甩甩头,把这个挥之不去的画面从头脑里驱逐,“没什么,凌霄现在应该已经在你的宿舍外面等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为什么他要在外面等?”
“你还不知道?契子是无权拥有主卡的,当他成为契子后,卡会被消磁,寝室会被取消,他只能住在你那里,这也是为了他的心理状况着想。分离会产生焦虑,尤其是在夜晚,记住我说的话,只有你才能帮他。”
瑶台送嬴风出门,直到他走得看不见了,转头才发现走廊的暗处还站着一个人。
“校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校长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一眼。”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至于能不能做到,”瑶台所抱希望也是甚低,“就看他们自己了。”
“你觉得会怎么样?”
瑶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如果一个人迟迟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那么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迟了。”
***
嬴风回到宿舍,果然凌霄已经在门外等候。
他和他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嬴风放慢了脚步,将眼前这一幕的时间刻意延长,凌霄想事情出了神,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他的出现。
他立刻撇过头去,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刻了,即便是上次他来找他,被无情地按在门上,也不会比这来得难堪。
嬴风开了门便径直走了进去,门没有关,但也没有任何让他进来的表示,凌霄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就这样在门外僵直了好久。
直到拖得不能再拖,他才咬咬牙迈了进去。嬴风的房间格局跟他的一样,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单人寝室的配备都是双人床了,想当初自己戏言这是为了防止人睡熟以后滚下去的说法是多么可笑。
嬴风对于自己寝室多出来一个人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凌霄在不在那里都与自己无关。
他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洗漱、熄灯、上床,凌霄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多余的摆设,摆设还能起到美观装饰的作用,可房间的主人连一个吝啬的眼神都不屑于落在他身上。
灯光熄灭了,凌霄反倒觉得好一些,他看了看床上,嬴风已经睡下了,他占据了床的左半部分,整个右边都是空着的。
他还记得当初嬴风因为不想跟人分享同一顶帐篷,宁可睡在野外,更何况是同一张床。但他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由他打地铺,更何况睡袋被带去实习的地方还下落不明。
凌霄在黑暗中站了不知道有多久,这才不情愿地迈出了一小步。
嬴风虽然已经睡下了,但他并没有睡着,直到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听到凌霄进了浴室,从里面传来水声,不久后水声停止,人从浴室里出来,又止步于床边。
他能想象出来凌霄内心的天人交战,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嬴风感到身后床身一陷,知道某人终于躺了下来,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被自己察觉。
凌霄在床的另一侧占据了一个狭窄的边缘,双人床愣是被他们俩空出一整个肩宽的距离,就算再躺个人都绰绰有余。
房间内寂静无比,谁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
嬴风确实不适合与人同住,他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但似乎没过多久就被一阵古怪的动静吵醒。
他半撑起身子扭头看,就见原本已经躺下的凌霄,此时竟抱成一团缩在角落,尽管强烈控制,身体仍在瑟瑟发抖,嬴风就是被这震动弄醒的。
他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以此不发出任何声音,眼睛也紧紧盯住一个点,嬴风记得在课堂上他们曾经学过,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时这种方式可以强行锁定注意力,而不会导致意识涣散。
因为可以在黑暗中捕捉任何细微的光亮,凌霄半透明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明亮,好似会在夜间时发光,可惜那里面承载的没有活力,尽是恐惧与不安。
原来这就是所谓紊乱期最难熬的夜晚,若不是嬴风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来连凌霄那样好强的性格都会有这种表现。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在把它打掉之后,嬴风看到了与白日判若两人的凌霄,愤怒从那双状似会发光的眼睛中穿透出来,似乎在恼火这样的自己被嬴风看到。
“不用你管!”他现在的声音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嬴风本来就是别人软化他强势,别人强势他更强势的性子,听到这样的话眼神一沉,只觉自己刚才隐约滋生出的关心甚是多余。
他重重地翻身倒下,凌霄说不管,他就真的撒手不管,丝毫不去理会凌霄此刻是如何痛苦,把紊乱期三个字也抛之脑后。
而此时的凌霄,只要一闭上眼,就如同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前后,左右,还是上下,全然失去了任何支撑。有时感觉自己在漂流,有时在旋转,有时又是永无止境地下坠。
瑶台在医护室亲口叮嘱,新契子与契主之间如果没有身体接触,就如同灵魂与肉体分离,到了夜晚根本无法入眠。可比起卑微地去寻求嬴风的照顾,他更希望直到最后一刻也能在对方面前骄傲地抬起头,却没想到连这样狼狈的一幕,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原本以为白天已经足够漫长,想不到一个夜晚足以顶替若干个白天,当好不容易熬到天光乍亮时,那种人灵离散的感觉终于褪去,可精力也早已透支。
因为睡眠受到了干扰,嬴风比平时晚了一些才醒来,他醒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身体发生了与众不同的变化,虽然预觉醒期同样有这种变化,但却没有达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凌霄在他醒来之前就倒头装睡,嬴风扫了他一眼,便起身去浴室冲掉了这种“麻烦”,等他出来后,发现凌霄也起来了,见浴室空了出来,自己也要往里走。
嬴风哪里知道他根本就无法入睡,还以为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他会多睡一会儿,于是没什么好口气地问,“你做什么?”
凌霄回答得比他还冷淡,“上学。”
嬴风提醒他,“你有假。”整整十五天的蜜月假,之前无意中听别的同学讨论起这个假期时,语气都很耐人寻味。
凌霄怎会不知,因为他就是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讨论这个假期的一员,总说没有出门度假,却要休蜜月假,想必是被契主做到无法出门,就因为这一点,他更要坚持去上课。
“我不用休,”他说完就重重扣上了浴室的门。
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