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若是个儿子,该叫个什么名字?”甘从汝问,不等夏芳菲回答,就自言自语道:“据我说该叫恭郎。没有姐姐弟弟一个名字的,这么着,那些背后使坏的想叫恭娘也没法子了。”拿着手从夏芳菲肚子上移开,又搁到赛姨小手上揉搓,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
夏芳菲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一胎不生在恭房里,不管是儿子女儿叫个恭娘都没什么关系,“恭郎好,这个恭字取大名时候,加个长字、换个少字,都雅致得很。除了叫人想到恭房、恭桶的时候有些不妥而已。
甘从汝见夏芳菲也答应,越发佩服自己英明神武,能堵得那些多事之人哑口无言。
次 日,夏芳菲吃过早饭,领着赛姨去学堂里遛弯,到了那院子里,就见趴在窗口跟着读书的几个山贼动作比先前斯文了不少,虽是趴着,也挺胸抬头,器宇轩昂,待到 了门边略站了一站,又见里头的小儿、少女们,不管是读书还是做针线,果然个个坐姿端正,心下佩服骆氏意志坚定,不肯打搅骆氏授课,便又领着赛姨走。
夏芳菲一走,门外几个山贼窃窃私语起来。
“瞧着七娘的肚子那样尖,只怕是个男娃吧。”
“这也未必,我家小妹在肚子里时也是那么个样子,都当是男娃,生出来才知道是女娃。”
“咳咳,快住嘴,叫七娘听见了。你们不知,霁王府里已经摆下赌局了。”
“定然是赌生男娃的多吧?”
“哪里呢。都在赌五郎、七娘两个草包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事。里头的夏夫人也已经下注了。谁都不许去点醒他们两个。”
山贼们窃窃私语一番,见屋子里骆氏的声音略高了一些,连忙止住话头。
那边厢,夏芳菲手上给赛姨拿着草茎编着蚂蚱,就向廖四娘那边去,望见项二郎一脸寂寥地从院子里出来,心道这项二郎又哪里不对劲了?
“干爹,你又呻、吟了?”赛姨咬字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来。
夏芳菲忙伸手去捂她的嘴,讪笑道:“童言无忌,二郎莫怪。”
项二郎原本一腔悲寂寥无处开解,此时指着夏芳菲气道:“这丫头旁的话说的不利落,就这句说的最清楚,也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有多闲,背地里就爱说人闲话。”说着,两手叉在赛姨腋下,将她举起来问:“赛姨告诉干爹,你爹你娘背地里都是怎么说干爹?”
“爹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赛姨又清晰地说了一句。
“谁是鲜花,谁是牛粪?”项二郎又问,昔日甘从汝、夏芳菲没来时,他是个在蝴蝶翩跹中吟风弄月的风流郎君,如今这二人来了,没几年就将他折腾成了个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
赛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
项二郎将她拿近一些再问,却见赛姨粉嘟嘟的嘴里一道银线快速地落了下来,险些掉到他脸上,忙将赛姨放回地上,后怕地退后两步,怨气滔天地道:“一家子没一个好人!”说罢,甩了袖子就走。
夏芳菲喜不自禁,连连摸着赛姨的头道:“干得好,下次还这么着。”
赛姨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夏芳菲,因见廖四娘露出脸来,赶紧跑去搂着廖四娘的腿。
廖四娘笑道:“亏得你母亲还一直要叫赛姨成了淑女,偏你们两口子专门往坏处教。”
“二郎这又是怎么了?”夏芳菲悠悠地走过来。
廖四娘笑道:“不怎么样,初为人父又激动又害怕罢了,比不得五郎轻松,喝杯茶就从天上掉下个女儿来。”看夏芳菲走路脚步轻快,比往日里她见到的孕妇手脚灵便多了,也不将她当做孕妇看,只牵着赛姨进房里吃蜜饯。
夏芳菲随着进门,瞧见赛姨被个酸枣酸的连连吐舌头,择了椅子坐下后,就道:“你我二人帮着表哥一把吧,再这么着,他就要被舅母给毁了。”游氏节俭持家,算是持家有道,可在儿女亲事上,就有些看不清了,不然骆得意也不会迟迟没娶亲。
廖四娘对骆得意也颇多同情,昔日便是因骆得意为人忠厚良善,她才一心要嫁他,如今嫁了项二郎,细细回想,虽不是她本意,但若不是她昔日主动招惹骆得意,骆得意也不会在夏芳菲之后,再伤心一次,于是便答应了。
“哟,谁做的小衣裳?”夏芳菲瞧见一旁的椅子上,有一堆初生婴孩的小衣裳,上头花纹繁复,瞧着料子不是新近的东西,但怎么瞧,都是不曾上身的。
“前头那位早先备下的,二郎说,前头那位临终前说,将这些小衣裳留给后头来的,若乐意给孩子穿就穿,不乐意,只管一把火烧了吧。”廖四娘感慨万千。
夏芳菲道:“瞧着你的意思,是乐意穿了?只是,你肚子那位出来穿了这衣裳,叫二郎瞧见了还不知道想着谁呢。比不得我们,等后头有了,直接叫后来的穿了赛姨的小衣裳就是了。”
廖四娘心道夏芳菲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自知?轻笑道:“到底是补了人家的缺,二郎重情一些才好,他又不是只记着死人不搭理活人的傻子,只是不知如何在心里应付新欢旧爱罢了。顺着他一些就是。”
“还是你心宽,若是我,不连着他睡觉的铺盖一起一把火烧了就算好。”夏芳菲冷笑道。
“……烧了!”赛姨被酸得不轻,依旧不放开手中的酸枣,待将酸枣吃完了,才肯善罢甘休。
廖四娘只是笑,掐算了一番,待送了夏芳菲、赛姨娘儿两个出去,立时叫来芫香,“拿了一百两去秦公子那,就说我改押夏七娘瓜熟蒂落后才知道怀了胎。”
芫香答应着,不但拿了廖四娘的一百两,又与芹香几个凑了一二十两,也拿到秦天佑院子里去押注。
因廖四娘改了押注,霁王府内也有一拨人跟着改了赌注。
腊月里运着北边的年货过来,骆得意一登岸,便被来迎接他的大汉教导道:“骆公子见了七娘,千万不要吃惊,也不要提起七娘有孕的事。”
“这是为何?七娘又有喜了?”骆得意咋舌不已,他的亲事还没定,转眼夏芳菲就儿女成双了?
那大汉道:“只怕腊月里就要生了。如今七娘、五郎还不知道呢,你见了七娘,千万别将这事说秃噜嘴了。”
骆得意睁大眼睛,又问:“当真是七娘有喜?”须臾想起夏芳菲生赛姨的时候,可不就是那么着嘛,心道夏芳菲、甘从汝怎一点也不吸取前车之鉴呢?还有那骆氏也在,她怎不提醒夏芳菲一声?想着,就又问了。
大汉道:“你不知道夏夫人最怕的就是七娘以为她没用,要将她打发回长安去。有意也不说,就叫七娘瞧瞧看他们两口子到底有多没用,多离不得她呢。”
“太胡闹了。”骆得意拧着眉。
大汉看他是要提醒夏芳菲的模样,赶紧与一群同来的人好说歹说劝说骆得意,总算骆得意点头了,才带着他向霁王府去。
如今修了路,从码头到霁王府便也快了不少,原要一个月的路程,此时只半个月便到了。
骆得意踏进霁王府那一刻时,心里已经将夏芳菲有喜的事放下了,转而去想不管是夏芳菲还是廖四娘,到底都跟他有缘无分,心里凄然起来,随着人去堂上见过项二郎、甘从汝、秦天佑,又道:“姑丈叫我捎带了一些东西给姑姑、芳菲。”
项二郎、甘从汝同情地看着骆得意点了点头,叫杨念之领着骆得意去。
杨念之领着骆得意走了几步,就叹息道:“大郎也算是相貌堂堂,为人忠厚,怎地如今旁人家都有儿有女了,还是没个结果?”
一个都字,叫骆得意一怔,“四娘,也有了?”
杨念之点了点头,“不拘是七年还是四娘,若是大郎跟她们中哪一个成了,如今也……”有意地重重地一叹,心道自己给廖四娘、夏芳菲铺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她们了。
骆得意面上添了两分郁色,待进了房里,见骆氏坐着,夏芳菲、廖四娘站着来迎他,先扫过夏芳菲,见她越发妩媚动人,因原本身量高条,此时又穿着冬日衣裳,肚子并不明显;再看廖四娘,又觉廖四娘越发端庄秀丽,心下感概万千,便忙给骆氏见礼。
骆氏叫骆得意起来后,有意问:“已经许下亲事了吧?”
骆得意脸上涨红,不觉望了夏芳菲、廖四娘一眼,“母亲瞧好了两三家,三四家,如今还没定下。”
骆氏叹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嫂子还没有个数。”接过夏刺史的信来看,瞧见信上只是说些夏家家常的事,因对夏家里头谁娶谁嫁并不在意,扫了一眼就把信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