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灵韵的脸色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变得尴尬,甚至还有一点很难被人发觉到的窘迫。
赵廷凯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异样,径直开口道:“是不是那个王八蛋又用什么威胁你?”
齐修远尽管知道有可能不是这样,但还是用充满殷切的眼神望着安灵韵。
安灵韵微微翕动了两下嘴唇,想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一时间竟然只有无言。
她的态度让赵廷凯明显的变得不安起来,“阿娘!”他叫着安灵韵,看那蠢蠢欲动的架势,似乎是想把安灵韵强行带走。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子的只能是他的母亲。安灵韵很快就从赵廷凯的表情里觉察到他的想法,居然满心戒备地后退两步。
赵廷凯觉得自己被母亲无心的举动给刺伤了。自幼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他顿时变得口不择言,“阿娘你可千万别对你儿子说,你对一个绑架犯动了心,打算抛夫弃子?!”
从没想过儿子有一天会这样说自己的安灵韵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也不怕修远听了在旁边笑话!”
“你这个当母亲的做得出来,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说得出口!”赵廷凯一脸恼怒,“阿娘,你确定自己精神还正常着吗?居然抛弃对你一心一意的父亲,选择一个家里妻妾成群的风流种?他娘子为他而死他都没掉半滴眼泪,甚至还觉得厌烦——你觉得自己比齐姜氏手段高明几分?”
“是谁给你的权力任意污蔑自己的亲生母亲!”安灵韵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她也是个不容人挑衅的脾气,如今被亲儿子用这般刻薄的话羞辱嘲弄自然也跟着气炸了肺。
“我是不是在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有数!”赵廷凯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愤怒激红还是被难过染红,“我不管你心里是怎样打算的,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离开,我不能让你玷污父亲的名誉和安王府的家风,他们不像我是从你肚子里钻出来的,他们没有亏欠你!”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抓安灵韵的胳膊。
赵廷凯在齐修远面前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弱鸡一只,但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面前却完全是绰绰有余。
因此他一把就抓住了安灵韵的胳膊,拖着他就要往外走。他知道齐修远这些天一直没做声就是在默许他的举动。
“赵廷凯,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跟你们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怎么能擅自替我做决定?”安灵韵气急败坏地挣扎着,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叫喊,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另一个刚刚相认的儿子,希望他能够阻止他弟弟一意孤行的荒谬举动。
齐修远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非但没有阻止弟弟的举动,反而压抑着声音问安灵韵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来。
“你明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一直都在等着你的回归。”
齐修远语气里的不解和坚决让安灵韵眼底闪过无奈,她知道她必须给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恰当的解释,否则,他们真的会不顾她意愿的强行把她带走。
“这些天我弄明白了很多尘封已久的往事,在知道那些事情后,我实在没办法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跟着你们离开。”安灵韵声音很低很干涩,“他现在正在闭关,过修者蜕变成修士的最关键一桥,我不能让他为我分心,再狠心害惨他一回。”
“男人对女人的谎言,向来都是张口即来,阿娘你怎么就知道齐博伦跟你说的那些所谓的尘封过往是真是假?”赵廷凯冷声讽刺,“而且,你又不是他那正在棺材里躺着,随时都可能下葬的正妻,他进阶与否,和你这个定北侯夫人有什么关系?!”
“赵廷凯,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劝你不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灵韵咬牙切齿地说。
“你的房间?你的什么房间?你在这里住了才多久,就把这里当成家了?”赵廷凯的胸脯剧烈起伏,“阿娘,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一有奸夫,就毫不留情的把儿子扔到一边!”他的眼睛越发的变得猩红狠戾,“远哥,按你的提议,我叫你一声远哥,把你当我的亲兄弟看,你今天若是能够帮我一个忙,我这辈子都叫你哥,你若是要撮合你的父亲母亲,狼狈为奸的做一个孝顺好儿子,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别怪我铁石心肠不给兄弟情面!”赵廷凯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带着自己母亲离开的,因此只能够强压下满腔的愤懑之情,向齐修远求助。
齐修远看着他那副死鸭子嘴硬的倔强模样和红通通的眼睛,叹了口气,声音很有几分无奈地对安灵韵说:“娘娘,王爷还在客栈里等着你和我们一起回去,不管我父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再没有查证确认之前,对于我们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我,”安灵韵皱着眉,“你们怎么就这么倔强,我又没有说我以后不回去了。”
“可您现在已经有了不回去的念头,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有一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也不肯走上去——因为您心里清楚,真要是这样跟我们走了,您与我父亲就彻底无缘了。”以他这些日子对安王的了解,为了以防万一,后者一定会忙不迭的把长乐郡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北疆去。等到北疆定北侯的地盘,除非齐博伦人品大发的再破青阶巅峰晋升为蓝阶老祖,才有可能与安灵韵重逢,否则他冒险追过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安灵韵面色异常难看的看着自己仿佛洞察一切的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女子就没有不沦陷到他手里的——娘娘会对他动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齐修远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对安灵韵说道,一面说还一面隐晦地抛给赵廷凯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廷凯虽然嘴上不服气他,但心里还是信任的,因此强压下自己满腔的怒火,紧攥着母亲的胳膊僵立在原地不再强行做着要把她走得动作。
“修远,我想你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有对你父亲……”安灵韵的声音格外的艰难,就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娘娘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只希望您能够记住最重要的一点,如今的您,已经不再是安王府里那个无忧无虑被家人娇宠着的小郡主,您已为人.妻,为人母,即便是不为自己的名誉着想,也应该为您的夫婿和孩子多多考虑——他们才是会全心全意陪伴你、爱护你的人。”齐修远看着脸格外苍白的安灵韵,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希望娘娘不要怪我越俎代庖,我只是不忍心您将来因为自己这时候的一时冲动而悔恨终生。”
赵廷凯听着齐修远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劝说,只差没激动的拍案叫绝!
比起他的粗暴强势,明显还是齐修远这位好远哥的温声细语更能够打动人心。就不知道他阿娘会不会把齐修远的这番话真正听到心坎里去。不在做出什么让他们父子觉得伤心难过的事情出来。
齐修远的话就像是一根锋利无比的金针一样狠狠扎进安灵韵的心窝里,让她本来有所触动的心重新变得紧缩起来。她拧着眉毛,态度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不管他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我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不过,等到他平安从练功房里出来,即便是你们不过来接我,我也会自己回北疆去的。我知道自己的根扎在哪里,不会做什么悔恨终生的傻事的。”
“为什么您就一定要坚持等他出来再离开呢?难道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吗?”齐修远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安灵韵,一边用警告的眼神暗示赵廷凯不要添乱。
安灵韵闻言,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低声开口:“他进去的时候亲口对我说过,这说他对我的最后一次信任,如果我再次辜负他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第166章 入彀
“您……您是因为他的威胁才选择留下吗?”齐修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味道。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这位母亲会是一个轻易被人用言语威胁恐吓住的人。
“他是个很疯狂的人,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而拿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冒险。”安灵韵的眼睛在赵廷凯和齐修远脸上缓慢扫过。
赵廷凯听安灵韵这样一解释,阴沉似水的面容顿时有所转缓,他到底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信任,对她说过的话也深信不疑。
齐修远却没有轻易被她打动。
“这恐怕不是您坚持要留在这儿的所有理由。”
安灵韵眼中闪过意外。
良久她才轻声坦诚道:“我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又喜欢刨根问底,除非把我和你父亲之间的事情彻底弄明白,我是不会就这样糊里糊涂回北疆的。修远,你和廷凯都是我的儿子,即使我并没有陪伴着你一起成长,但你体内的血缘也应该会告诉你,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骄傲的人,她受不了被人蒙在鼓里,也不愿意做任何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哪怕对方是她的至亲,也不会有丝毫例外。”
齐修远听了安灵韵这番几乎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话,才真切的意识到他和安灵韵确实是母子俩。因为他们在性情上有些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
“你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冒险,”齐修远皱着眉头说,“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他突然和您翻脸吗?而且,您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确保着自己在他出关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之所以不怕他翻脸,是因为本能的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而哪里来的自信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安灵韵温柔又满怀信任的眼神落在齐修远那张很是俊美的面容上,“修远能够把我成功救出去一次,自然也就能够救出去第二次——阿娘对你充满信心。”
“问题是我自己却半点信心都没有,”齐修远黑着一张脸说:“我上次能够成功把您救出去倚仗的是他们对我没有半点防备心!如今的您身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我和凯弟这回能潜进来已经可以说是万幸,下次还能不能这么走运,只有道君老爷知道!因此,我的观念是和凯弟一样的,趁着我父亲在闭关,您就先跟我们离开吧。”
“就算阿娘您对自己曾经失去的那段过往充满好奇,也没必要就紧揪着齐博伦一个人不放啊,别的不说,母亲未出嫁前的丫鬟,还有那些白鹿巷的所谓邻里肯定知道些什么,您根本就不需要和齐博伦那个羞辱您的绑架犯虚与委蛇嘛!”在自己阿娘面前心眼儿忒直的赵廷凯根本就没意识到安灵韵口里所说的‘好奇’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想方设法留下来的借口,努力绞尽脑汁的给她出主意想辙。
安灵韵对儿子的表现窝心又惭愧,但却没打算改变主意,还义正言辞地说:“你哥哥的父亲才是那段过往的直接亲历者,阿娘根本就没必要舍近求远的再去问别人。”
赵廷凯闻言脸上有些好看的表情又拉了下来,“你哥哥的父亲?以后你和远哥说我阿爹你相公是不是也会用你弟弟的父亲来指代?你还真懂得一碗水端平啊,半点都不厚此薄彼佩服佩服!”赵廷凯只差没当着安灵韵的面拍几下手掌。以显示自己满腔的愤怒。
安灵韵头疼的看着这个只差没气得脑门直冒烟的儿子,“你能不能不要像只刺猬一样,看见谁都想扎一下?你这样咄咄逼人,还把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