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孟焕之错愕,上回即是冬季迎战损兵折将,今回有英国公坐镇不可能再犯同等错误,“北边王庭汗位已定?”
见岳父点头,孟焕之静下心一条条挼清各方线索。低声下气也好,卑躬曲膝也罢,他还是要进宫一趟,有些事要当面同长盛帝商议,现在朝中必须压制住南派文人反扑之举,要不然前功尽弃,到那时候他和王善叔首当其冲受害。
孟焕之站起身托付道:“岳父,劳您再照看知言几日,有几样要紧事不能耽误,我这就进宫一趟。”
秦枫颔首,个中厉害他都明白,女婿既然已回京,有的是时间与女儿唧唧我我,前提是要保住身家性命,当臣子的荣辱全在君王的一念之间。
送走女婿,秦枫提溜住想趁机逃跑的儿子,揪着他的衣领支使,“意儿一转眼找不到爹爹又要闹人,正好你有空,去陪婄他。”
秦晖呲牙裂嘴,俊脸扭成一团,深悔没有早点溜之大吉。外甥、外甥女再加上快学会走路的小侄女都是闹人的小祖宗,他们的爹全都躲清闲去了,让他一个不相干的人成天陪孩子嬉戏玩耍,腿也跑细了,耳朵都被吵聋,果然不娶亲是对的。
“你该是成个家。”秦枫抚须笑咪咪地说,看得秦晖背后一阵寒,父亲该不是偷着给他定下亲事?
秦晖擦着门挣脱出去,边往外跑大声喊道:“儿子还有正事,晚上不回来用饭。”
秦枫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叹气,儿子们没一个省心的。
四郎非要跑到北边去吃苦受冻,女儿生下来连面也没能见上。九郎是迫不得已,只要今上在世一日不能回京。
京中这一个比他年轻时还要风流,博了个头号花名,正经好人家谁敢把姑娘嫁过来。
最小的一个更不能提,撒出去再也不肯回来,心里眼中就没有爹娘两字。
正在安远侯府客居的秦昌耳背直烧,走到铜盆处用凉水泼面,瞬时清醒无比,精神抖擞又回到书案边,对着一张张图纸用功。二宝能做出小号船样,他就不信造不出更大船只在海上行驶。
☆、196|第 196 章
今非昔比,在含章殿偏殿内等候整整多半日,孟焕之也没能有机会进殿面圣。御前的风向素来最为明显体现在一帮小内侍、小宫女身上,瞅着他们极力与自己保持距离,说话客气却带着冷淡,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形势紧迫,总不能坐以待毙,孟焕之转而去找王善叔,共同商议对策。
天子这条路走不通,董首辅更是事事以君上为先,断不会为下属出头求情,惟今之计只有自己想办法。长盛帝可以不见他,但不能将堂堂内阁大学士拒之于门外,只要他两人中能有一个人得以面圣,事情就好办得多。
四处打点再加以往积累的人脉终有成效,在黄昏时分王善叔进宫,足足一个多时辰后方才出来,疲倦中不掩喜色,见到孟焕之第一句话便是:“成了,有八分准。”
“王大人是如何说动天子?”孟焕之更关心事情的详细经过。
王善叔轻摆手,面露苦涩一笑,“不提也罢,先都回家,改日细谈。”
孟焕之伸臂拦住王善叔的去路,定睛观察一番方开口:“大人,你我外出公干各自有功有过,大人莫不是想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其后果您不是不知道,还请三思。”
夜色茫茫,只借着街边微弱的灯火,王善叔一声长叹,轻轻拨开面前的年轻人有力的胳膊,拍一下对方的肩头,声音中带着颓意:“老夫已考虑好,待这回差事顺当交割,就带着家小回乡养老。人活一世,临了只求图个清静安稳,荣华显贵如今看也如江中流水。”
果然,王善叔承担下所有的罪名,让孟焕之说什么好,说谢?感谢话语太苍白和敷衍。在去江南之前王大人与他素昧平生,短短几个月相处犯不着为一个后生小辈出头担责。实在是恩情太过深重,让他觉得无以回报,不禁究其原因:“大人为何?”
“只因为你有一颗本真的心,隐忍执着,不因他人而更改初志。”
王善叔负手站在长街中,细碎的雪花随风洒落,吹动他鬓边一缕花白的头发,神情坚定,消瘦的身形屹立不动。此刻他只是一个长辈,带着怜才之心的长辈,与世间的功利算计无关,也与官场尔虞我诈毫不相干,所有行为的动机始于赏识及他内心深处的一份良知。
这种感觉大概叫惺惺相惜,就如孟焕之拼力相救乔骏和杜谦一样,只因不忍见他们埋没沉沦,一身才华泯然于众,若问当初他的心态不外乎如此。
孟焕之懂得,颇为之动容,收臂站直身子,长揖到底致谢。
王善叔安然受下这一礼,年轻人,以后的路很长,长得要用一生去体验,个中滋味慢慢体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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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里各房也都掌了灯,意儿奔出奔进好几个来回,不停地张望,盼不到爹爹就来磨知言:“娘亲,爹爹又去了哪里?”
“爹爹肯定还没忙完,别急,再等一会儿。”知言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
真是父子天性,意儿对已经在记忆中淡去的父亲很是上心,孟焕之乍一回来,他就把外祖父和舅舅全都抛之于脑后,嘴里全是爹爹如何,从早上起来便巴在门口望眼欲穿。害得秦枫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一个人躲在前院生闷气
知言想着都可笑,打发人吩咐厨房给秦枫添了两样他喜爱的菜,方哄得开心。
老人小孩,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她摇摇头,唇边挂着轻柔的笑意,摸一下儿子头顶,“再别闹了,等爹爹回来陪你玩。”
意儿偏头盯着娘亲细瞧,嘟着嘴道:“娘亲又哄人。”
“胡说,娘亲才不哄人。”知言迅速板脸做正经状。
“娘亲比舅舅都要爱哄人。”意儿也很有理由的反驳。
孟焕之在院中即能听见儿子清脆的声音,便也笑了,待掀帘进去,一个小身影扑向他腿间。
“爹爹,你可是回来了。”意儿昂起小脸咯咯笑道,手下拉着父亲的锦袍往里拽,向知言卖弄:“娘亲,快看!”
意儿声音里欣喜显而易见,他脚步欢快轻盈,粘乎住孟焕之再不撒手。
“爹爹,这个给你吃。”意儿从八宝攒盒里拿出一个果脯塞到父亲手中,盯着他放进嘴中,才高兴得露着小白牙。
“意儿乖”,孟焕之边夸奖儿子,又打趣道:“意儿方才说娘亲最爱哄人,同爹爹也说一说。”
知言很不认同,当即制止,“论谁也比不上你,嘴里一套,行动上又是另一套,不许编排我。”
她轻横一眼,还好意思说别人,自个最会放大话哄人
他也露着皓齿笑得璀璨,抱起儿子养外头的新奇事。意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很是认真倾听,一双小手却不老实,东摸摸西动动,抓住父亲腰间荷包玉佩把玩。
孟焕之眼睛瞄向知言,示意道你生的儿子坏毛病也全跟了你,知言故作傲骄扬高脖子,逗得他绷不住又笑了。
等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到厢房睡下,孟焕之拉住知言的手交待:“你带着两个孩子暂且再住几日,赶在除夕前我们再回孟府。”
知言点头,手伸过他的胳肢窝底下紧搂住对方,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焕之,无论如何你不能舍下我们娘儿几个。”
她都被给养废了,什么忙也不能帮上,总不是添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