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个二皮脸,青翎真拿她没辙,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真能把她给了人。
转过天儿正是大年二十八,一大早太医就来了,翟老爷病着,胡老爷是姐夫,也不好插手妻弟府里的事儿,便只有子盛出面,迎了太医进来给翟老爷瞧病。
青翎仍穿青翧的衣裳,跟在表哥后头,瞧着那太医诊脉,太医年纪颇大,胡子都花白了,不知是不是医生的关系,还是陆家的面子太好用,为人极谦和,号了脉,瞧了瞧舌苔,仔细问了二便。
琴儿一一答着,从她的答话就知道对舅舅照顾的的确周到,青春年少,长得漂亮,性子柔媚还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天天在身边儿,哪个男人不喜欢,尤其如今还怀了孩子,将来真要是生个儿子出来,便赶不上舅母,在翟府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也难怪舅母会下毒,而且舅母下毒的方式,让青翎不寒而栗。
若不是舅母怕娘亲深究此事,慌乱之下自己招认出来,真不一定能查出来,这个时候人们下毒大都是砒霜,高级点儿的是什么鹤顶红,雷公藤之类,想到用蘑菇的少之又少。
可仔细想想,蘑菇是人们惯常吃的东西,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无论穷富,家里炖肉熬汤都是常用的食材,所以也极容易忽略,即便中了毒也无法看出是什么毒,瞧不出便不好解。
舅母用这个法子下毒着实很高段,想来如果中毒的不是舅舅而是琴儿,根本就不会有人追究,便查出来中毒的原因,也只会说琴儿误食致死,买来的丫头,娘家是谁都不知道,草草的找个乱葬岗子埋了了事。
舅母这个下毒的主意算得极精明,只可惜运气不济,那碗鸡汤让舅舅吃了,才暴露出来,便如此,娘亲跟舅舅也没有如何,反倒为她遮掩,这就是主母的特权,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翟家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舅舅也只能认了。
琴儿的嫌疑是洗清了,却仍要活在这样心怀恶毒的主母之下,不用等以后,现在青翎就可以想象她的下场,指望舅舅护着她绝无可能,在舅舅眼里,最要紧的是翟家,是表哥,是体面,琴儿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妾罢了,想想都叫人心寒。
太医极懂人情世故,想来是瞧出什么了,便未再问下去,只开了汤药,说无碍,好生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青翎可不这么想,她在医院曾经见过蘑菇中毒的患者,即便现代的医疗手段,依然会留下后遗症,更何况古代,只怕这一次之后,舅舅的身体会大不如前。
正想着,子盛在她耳边道:“跟我来。”不由分说拖着她一起送太医出了翟府,大门外陆敬澜正拱手:“劳动您跑这一趟,改日表舅病体痊愈,定登门致谢。”
送着老太医的暖轿走了,敬澜叫着青翎子盛上了陆家的马车,赶车的是长福。
青翎知道陆敬澜之所以等在外头,估摸是想避开张若兰跟张若玉,不然,一瞧见陆敬澜,那姊妹俩就跟苍蝇盯上臭鸡蛋似的,拼命往上踪。
想到臭鸡蛋,青翎忍不住偷笑。
陆敬澜瞧了她一眼:“翎儿笑什么呢?”
青翎摇摇头:“没,没笑什么,刚那个老太医瞧着医术颇高明。”
子盛道:“什么叫瞧着医术高明,那可是太医,是给万岁爷瞧病的,这次还真亏了表姨夫的面子才请得动这位。”
陆敬澜:“这位也是我们陆家族里的人,听祖父说自幼便想学医,家里自是不答应,为这个闹了许久,后来是祖父出面说族里有个学医的也好,家里才答应,后来学成进了太医院。”
子盛:“刚没瞧见你对他行礼啊,若是族中长辈,如此岂不轻慢。”
敬澜笑道:“这里有个缘故,你别瞧他年纪大,论辈分儿却是我跟我一辈儿的,故此,只执平辈礼。”
子盛:“原来如此,可见行行出状元,也不一定非要科举出仕。”
陆敬澜:“身为男儿当修身齐家立业平天下,科举只是近身的阶梯。”
子盛:“年后咱们就十六了,可入国子监当监生,以备日后会试,你我青羿师出同门,若来年能考中一榜进士,也给先生挣了体面。”
陆敬澜点头:“如此,也不枉先生教导。”
青翎有些出神,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豪气干云,满怀抱负之时,对前途的畅想大都是光明的,但愿他们以后遇到挫折,仍不辍此青云之志。
当然,她还是希望表哥落榜,毕竟相比之下,大姐的幸福还是更重要一些,至于陆敬澜,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等他位极人臣在朝堂呼风唤雨之时,自己或许正在地头瞧着田里沉甸甸的麦穗,算计着有多少收成呢。
自己跟他完全是两条道上的,短暂的交集不过是意外,或许自己不该纠结太多,毕竟自己跟陆敬澜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少了。
想到此,倒是抛下了先头的顾忌,既然出来了,何必还别别扭扭的呢。
成贤街比自己上回来还要热闹许多,大年二十八买卖家也都没关门,表哥道:“得等到三十过了晌午,店铺才会关门,伙计们大都不会家去,就在铺子里过年。”
青翎想到了自家铺子的掌柜胡满贵,听胡管家说,以前在京里学徒的时候,刚开始一年都不能回家的,后来出了师,成了正式的伙计,一年才有两回假,一次是麦收的时候,一次是过秋,年上是不放假的。想来伙计都是乡下庄户人家的孩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过年远比不上过大秋要紧。
外头冷,三人也不买什么东西,略逛了逛便进了戏园子。
青翎还是头一回正经儿进戏园子看戏呢,据爷爷说,自己小时候,爷爷抱着自己去县城的戏园子看过戏,大概年纪太小,青翎并不记得,上回大哥跟表哥过来,自己也只是从门口经过,如今进来才知道大哥表哥为什么喜欢往戏园子跑,跟胡家搭台子唱大戏不一样,也不像陆家那样讲究什么规矩,却分外热闹。
前头几张八仙桌上,摆着盖碗,干果等,后头是几溜的条凳,二楼还有包厢,有钱的都坐在前头或者包厢里,没什么银子还惦记着穷乐呵的,就只能在后头的条登上坐了。
戏园子的老板极有眼色,且认得表哥,可见表哥不定来了多少回了,一见她们忙迎了上来:“哎呦这不是翟家少爷吗,这几日不见您过来了,不是怕莽撞,小的就派伙计给您下帖子去了,这封箱戏可是最好看的,都是大角儿,过错了就得再等一年了。”
说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青翎跟陆敬澜,尤其在陆敬澜身上转了转。
翟子生丢了块银子给他:“给我们找个二楼的包厢,要近些的,别弄得老远,什么都瞧不见,就没意思了。”
老板:“好咧,正巧有一位爷订了位子,赶上家里有事儿来不了,您几位楼上请。”
三人上了二楼刚坐定,伙计跑进来在老板耳朵边儿上嘀咕了几句,老板脸色一变:“哎呦喂,这位魔王怎么来了,几位少爷先坐着,小的先去迎客。”鬼撵似的跑了下去。
翟子盛好奇往下望了望,不禁道:“也不知什么孽缘,怎么又遇上这小子了。”
陆敬澜往下瞧了一眼,叫人把轻纱软帘放了下来。
子盛道:“安乐王旁边那两个是谁?瞧着气势不凡。”
青翎也有些好奇,熊孩子每次不都是独来独往的吗,今儿怎么还结伴了?
往下瞧了瞧,那两个人虽穿的刻意低调,可就身上披的那两件油光水滑的大毛斗篷,跟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也能猜出是什么人。
青翎猜测这两人必是熊孩子的兄长,也就是另外两位皇子,只是为什么走在熊孩子后头,瞧着仿佛矮一头似的。
刚想到此,就听陆敬澜道:“以这两人的年纪看,应该是裕郡王跟康郡王。”
郡王?青翎暗暗点头,怪不得比熊孩子矮一头呢,封号级别不一样,估摸不是皇后所出,即便排行在前,年纪也大,依然要低熊孩子一头,这还是现在,将来差别更大,嫡庶之分就像两个阶级,不可逾越。
青翎完全可以想象这两人心里的不平,即便表面上瞧着对熊孩子恭敬有加,心里头不定怎么恨呢,同是一个爹生养的,凭什么就差这么多,从两人偶尔落在熊孩子身上的目光,就能瞧出来,心里有多不平。
老板一瞧见安乐王,肝儿都颤儿,这位可是个魔星,若是哪不痛快了,立马就会砸了自己的戏园子,这大过年的,不是寻晦气吗,可这位登门了,也不能往外赶不是,毕竟自己这条老命还是挺要紧的:“王爷您来了,您二楼。”
不想熊孩子却不上楼,一屁股坐在最前头的八仙桌旁边,敲了敲桌子:“把戏牌拿过来,小爷要点戏。”
老板汗都下来了:“那个,小王爷今儿是大年二十八,照规矩是唱封箱戏的日子,这封箱戏可比什么戏都热闹,要不您先瞧瞧。”
熊孩子:“怎么个热闹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