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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你快走!不要管我!那些人就要追来了,你去找到救兵再来救我,快走啊!”
“云…行之,那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救你啊……”
他坠入冰湖那次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没聊到二人此后一别竟是十八年。而无论是十八年里还是十八年后,“行之”二字,每叫一声就全部是痛了。
当初是为了搬救兵而暂时离开也好,是因为懦弱而逃命也罢,无论为何,他都是走开了。留下小小的他,一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寒冰,以致后来虽侥幸活下来却落了寒疾。
就算至今他还记得当时那人在冰窟中伸出的白嫩的小手,一声声呼喊却显得绝望。如果当初他伸出手拉他一把而不是独自逃走,后果是两个人一起死,还是幸福的活着呢?
萧玄珏已经没有机会求证了。
……
十八年后的再见,是他们的新婚。或许那时对方一身素白,就已经预示着之后的种种伤害了。
……
“云衍不是您的枕边妻,而是您的手中剑。以这把匕首为证,王爷不离,云衍不弃。”
“萧玄珏,你宠我吧,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没有。”
“只有王爷您这棵大树风光了,云衍靠起来才会更舒服。”
“子晏,我爱你。”
“萧玄珏,我们,后,会,无,期。”
“子晏,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我要看着你坐上那个位置。”
“子晏,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
“咳…朕不知道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咳咳…”说这些时,萧玄珏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樊千觞的眼睛,只是站了许久说了许久,他此时已经很疲惫了,“朕只以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口中的那个子晏,所以…咳咳…所以忽视了他语气中的绝望…”樊千觞萧玄珏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每句话说完喘息的时间也在增长。
亭中的气氛很压抑,虽然有月光照射可以清晰看到彼此的表情,但萧玄珏苍白的脸色和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悔意让樊千觞的嗓音也带上一丝干涩的沙哑。
“玄皇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慢慢勾起唇角,似乎被萧玄珏的悲伤感染了,樊千觞却怎么也无法将弧度调整到最好,只好敛起笑收起一切表情,淡淡道:“您该不会是以为,千觞是您的什么人吧?”
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见他想勾起一抹冷笑却不能成功只得面无表情的样子,见他一双清隽狭长的眸子里盛满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悲伤。
慢慢伸手,覆上他面具之外的半个侧脸,用略带粗砾的指腹轻轻磨搓着他的脸颊,萧玄珏涩然道:“你哭了…”
樊千觞一愣,快速摸向自己的下颌,发现确实一片湿凉,心下一惊,他竟然在萧玄珏一声声诉说中,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泪。“啪”一下挥开萧玄珏抚在自己侧脸的手,樊千觞转身就走。
“你说要让我断情绝爱!你够狠!我现在不仅没有爱,连心都没有了!”冲着人决绝离开的背影,萧玄珏突然吼得声嘶力竭,这句话之后又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他张着嘴半天才喊出早已在心中盘桓已久的两个字,“云衍,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即使你带着面具,即使你变了样貌,即使你换了身份,但我依然会认出你。这一次我不会让花无醉比我更早认出你,任何人都不行,因为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熟悉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的…心。
樊千觞就那样定定立住,再没有前进一步。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萧玄珏弓身扶着石桌勉励站住,按压着胸口撕裂般的痛意,他吃力地抬头,哑声道:“咳,我记得萧子晏这个名字了,也知道你爱的是我。我也依你所言,有了孩子,他叫萧念云…”
樊千觞背对着萧玄珏,肩头轻轻颤抖着。
“云儿很乖很聪明,胖乎乎的跟你当年一样可爱…咳咳…”紧紧盯着离自己只有三尺距离的人,萧玄珏想伸手去将人拉回来,却终究因为弓身扶桌子的姿势而差了半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只有你自己。难道过了三年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就这样每天像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吗?”
“……”听着身后那人近乎泣血的控诉,樊千觞隐在袖中的手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往复着直到掌心传来直达心底的痛意,微微仰头闭气眼睛想将充满眼眶的液体回流回去,樊千觞叹息道:“玄皇陛下认错人了,千觞是西僵荣俊王,不是您口中的云衍…”
“哈哈…咳咳咳!咳咳!”见对方矢口否认,萧玄珏大笑,眼中却噙着泪水,“不是?你说不是?”
“的确不是。”樊千觞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既然不是,你为何不敢回头看我?”萧玄珏道,望向樊千觞背影的目光中带着执拗,“若你能回头亲口说不是,那么…和亲之事,我便答应…”
“……”亭中沉寂片刻,樊千觞终于一点点转过身来,脸上水光一片,在见到萧玄珏单手吃力的扶着石桌,面带悲戚的样子时,他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但语气却无比冰冷:“千觞的确不是玄皇所说的云衍,您认错了人。不过那人能得玄皇如此垂爱,也算三生有幸。”
“你!咳咳咳!咳咳咳!”面对樊千觞的决然,萧玄珏猛的一震,终于有了些痛苦的神色,他捂住胸口极缓慢地蹲了下去,终是没忍住上涌的闷气,呕出一口血来,缓缓倒了下去。
“子晏!”樊千觞心头一颤,如易碎的琉璃被人硬生生敲掉一角,结果却使整块全部瓦解,望着地上那滩不大的殷红,只叫他觉得无比刺目。
几乎是扑到萧玄珏身边,樊千觞跪坐在地,将倒地的人接在怀里,因为紧张说出的话比他为人拭血的手颤抖的还要厉害:“子晏,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你是云衍吗?咳咳…”倚在樊千觞身上,萧玄珏只能看到一片银制的面具,已经无力到抬手摘下他的面具的力气都没有,他却依然在求证:“你是我的云衍吗?六年前我认不出你,这一次…咳咳…我不想再错了。行之,是你吗?”
“你先别说话。”樊千觞对萧玄珏的问话闭而不答,却下意识地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我们叫太医,你一定没事的,子晏,你一定会没事的。”樊千觞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萧玄珏还是自己,向四周看了一圈。
“来人,传太医!快来人!”因为此处比较偏僻而且正处在侍卫交班的时间,并没有人经过,所以樊千觞得不到任何回应,恐惧一点点漫上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绝望,“快来人!”
“咳咳,不用叫了,现在侍卫交班…半烛香的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咳…”见人为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萧玄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虽然不肯承认,但绝对是云衍。不忍对方如此为自己担心,萧玄珏强笑:“咳,王杰安已经为我开过药了,咳咳,不碍事的。”
“你是说…之前你就病倒了?”樊千觞很容易捕捉到话里的关键,心中又是一紧,在宴会上见萧玄珏咳嗽不止只以为他是受寒,方才见他呕吐也只以为是他醉酒,哪成想他已经病到这般地步。
“咳…”萧玄珏笑得有些苦涩,“当我记起自己就是你口中的子晏,哪里还好的了?”
樊千觞张张嘴:“我…”
“行之…”萧玄珏轻轻唤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傻…咳…你只知帝王要断情绝爱,却不知,那需得是他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儿。”
樊千觞眼中出现几许茫然,他低头望着萧玄珏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轻轻覆上他眼角深刻的纹路,心中酸涩地说不出一句话。
“帝王也好,庶民也罢。咳咳,但凡是人,一旦爱了,岂能轻易割舍。你想舍弃自己来让我断情绝爱,咳咳,却不知,那等于拿走了我的心…咳咳,咳咳咳!”顿了顿,他喘息一阵,吃力地仰头贴近樊千觞的耳侧,轻声道:“你把…我的心…还回来罢…”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侧,樊千觞脊背一僵。垂眸看到歪倒在自己肩头的人半眯着眼睛意识已经开始混沌,每每闭上眼睛却又强撑着睁开,期待着自己的答复。他终于妥协般地闭上眼睛,伸手缓缓将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同样俊美的脸,不同于樊千觞的是,他的唇色不是水红,而是淡到近乎透明,下巴的线条也更尖削,带着倨傲,一双狭长清隽的眸子氤氲着水光。
萧玄珏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行之,你回来了。”眼角有泪划过,滴入云衍围敞的衣领,濡湿一片。
“是啊,我回来了,子晏。”云衍亦低笑,轻轻吻上萧玄珏的眼角将那些泪水吮吸掉,云衍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萧玄珏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