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年纪尚幼,他与王奇对练,到底只能守而无法攻。
王奇出剑速度很快,曹植时常无法反应格挡。他便目不转睛盯着王奇出剑之手,捕捉出手痕迹。
此刻王奇这一剑趋势,其实是往右的。然王奇居然打破沉默,疾声道:“右肩。”
曹植乍闻此言,陡然退出聚精会神之境,转而一惊。他下意识愣了愣,眼睁睁瞧着剑循着原先轨迹打在右肩上,耳畔也听得啪的一声,而后便感觉一阵刺痛。
王奇冷笑道:“我告诉你了。”
曹植唯能揉着肩膀苦笑。
没错,王奇是告诉他了。也正是这出其不意的一声惊呼,使得自己忘了反应。
对练自然还需继续,王奇一剑刺来,又道:“头。”
曹植举剑格挡,生生瞧着剑偏离原先轨迹,击中大腿。
“……”
王奇再道:“头。”
曹植怒极,扫腿欲绊王奇,怎知王奇居然似知晓他动作立步一挡,反而曹植自己脑门再被木板啪得击中,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
这一下打的可真疼了。曹植退后几步,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凝视自家算是无耻的老师。
王奇淡定直面这等眼神,镇定自若道:“与人对战,切忌轻信他人。”
王奇说完这一句话,命曹植继续练剑,自己则拿起酒葫芦,悠悠闲闲得喝了起来。
曹植在一旁挥剑刺剑,瞧着自家老师惬意模样,忍不住提醒道:“老师,你今天已经喝掉一葫芦了。”
王奇喝了一口,闭眼品味良久,才有心思应付曹植:“我不能再喝一葫芦?”
“可是你今天喝了,明天就没了。”
“你去给我买。”
曹植动作顿了顿,垂下脑袋伤心道:“学生没钱了……”
“哪去了?”
“……”说起这事,曹植又是两行泪。“被一个坏蛋骗走了。”
王奇抱胸嗤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个什么话。如若被骗,便去骗回来。”
这话说的轻巧,曹植抽着嘴角——若他能从郭奉孝手中骗出一年酒的,早无需如此学习了。
他便不再说话了,认真练剑。
王奇喝完了酒,将酒葫芦别回腰间。他瞧着曹植稚嫩而坚定的小脸,想到初见他的那一夜,这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居然能用冻僵的手攀着夜香车底轴来回出城,便敛下眼皮,似漫不经心道:“小鬼,我总觉得你不是个十岁小鬼。”
曹植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先生何出此言?”
“普通小孩在你这个年纪,应当是在抓鸡摸鱼上山下水野得痛快,”王奇淡道:“而你居然耐得住寂寞整日读书练剑——如此年少老成。和你这死小孩呆一起,实在太闷了。”
曹植沉默片刻,才幽幽道:“所以,这就是你们老欺负我的最终原因么?”
“呵呵,”王奇起身,走到他身边,笑容可掬地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的太多了。”
“……”
王奇这一番话,曹植虽表现的毫不在意,心中却颇不安宁。
他虽有了前世记忆,但残缺不齐,有或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他发现自己遇事总是很冷静,有时更以着这一份冷静做出多种假装,以至于母亲卞氏都从不怀疑他自那次坠马之后习性改变的原由。
冷静虽好,却也是一种怪异。也许正是这一种怪异,使得杨修与郭嘉注意到了他。
建安年初曹昂战死,二哥曹丕自然是有了争夺世子之心。以父亲曹操如今地位,世子间的争夺之激烈,怕是不会亚于皇子争夺帝位。而他失去之前所有记忆,自然是先隐匿起来,默默观察。
他不动声色亲近曹丕,也正是为此。
如今曹冲锋芒毕露,曹丕应是对其提高警惕,为展现兄友弟恭,则继续对自己好。那么这时候的自己,又应该如何做呢?
是展露些许不同,还是继续旁观风云?
曹植自然选择徐徐而图。
——谁都不能保证他在将来能记起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曹冲能被继续宠爱多久。既是如此,又为何如此心急呢。
那么,他又是否应该培养一门额外的兴趣——给他人瞧瞧呢?
他思索片刻,人已至闹市。街道上正有几个小孩为了只竹蜻蜓追打笑闹,甚是天真。
曹植眉头皱了起来。
曹丕练完剑,漫步走回小院时,忽见路旁树丛耸动,莎莎声中仿佛藏着什么大东西。
他引剑而指,冷声道:“谁?给本公子出来!”
树丛一僵。曹丕见得一只小手从中伸了出来,而后又露出曹植凌乱的脑袋。
“……”曹丕默默收回剑,“四弟这是在做什么?”
曹植微红的脸上浮上些许赧然道:“我、我在捉蛐蛐……”
曹丕面上有些古怪:“……捉蛐蛐?”
曹植撤掉眼前挂着的一根藤木:“嗯,我要去斗蛐蛐。”
曹丕嘴角一抽:“找谁斗?”
曹植思索良久。他忽然想到那个一袭淡紫长衫的清傲男子,继续装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天真:“一个叫司马懿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