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婵见状,摸了摸自己荷包里的碎银,戴起帷帽,也下了车。
“这些给你,足够去乡下买几亩地收租,以后生活不成问题。那男人没良心便不要再理他。”顾婵学江怜南的样子,把随身的银钱都交给那女人。
从前顾婵可不知道一亩地卖多少银两,但学了管家后,要看账,自然得知道各项市价。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们的钱。”那女人推拒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提醒道,“你们快走吧,仔细他寻了人回来找你们麻烦……”
她话音未落,瘦猴果然带着人从巷子里跑出来,那些人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般,手上拎着棍棒,转眼便至身前。
要走已然来不及,护院挺身而上,奈何对方人多,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被两个大汉反转手臂,死死压制在地,动弹不得,又有人在他后颈补上一掌,便晕死过去人事不知。
有个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胯走上前,双手叉腰,尖着嗓子道:“也不打听打听我醉红楼的柳妈妈是什么人物,居然也敢坏我生意。现在就把她给我带回去。”
她手一挥,瘦猴的女儿就叫人夹在肋下带走了。
“小姑娘,你模样真标致,柳妈妈喜欢你,来吧,跟着柳妈妈过日子,保证你穿金戴银,”她掸了掸江怜南衣裳前襟,“啧啧啧,瞧瞧这是什么破料子,咱们醉红楼里烧火丫头都穿得比这金贵。”
“别碰我!”江怜南嫌恶地拍开柳妈妈的爪子。
柳妈妈笑道:“哟,小姑娘气性儿挺大,不过没关系,男人就爱这调调,来来来,把她也带回去,小心点,别弄伤了这张俊脸。”
“放开我!”江怜南挣扎不休,蓦地朝顾婵一指,嘶声竭力地喊,“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她是布政使家的姑娘,是未来的靖王妃,你敢乱来,顾大人和靖王都不会放过你的。”
柳妈妈面色变了变,骨碌着眼睛在江怜南、顾婵、还有那护院身上来回巡睃几次,便恢复了正常,“真当你柳妈妈没见过世面呐?王妃出门,还不得鸣锣开道,侍卫排出一条街那么长,哪有你们这样寒酸。不过你这点子妙,落难王妃来迎客,就是我得验验货,青天白日挡着脸,别是个麻脸见不得人。”
她伸手来掀顾婵帷帽,顾婵向旁躲闪,便有大汉从后面上来捉她。
眼瞧着再躲不过,突然不知从何处伸来两只手,一在顾婵身前抓住柳妈妈手腕,一在后攥住那大汉手腕,只听“咔嚓”两声响,他二人腕骨皆已折断。
顾婵看清来人,竟是李武成与林修。
“我乃靖王近卫长,你等在此造谣生事,假冒王妃,全部送官处置!”李武成发话,瞬间便有十来个侍卫涌出,将柳妈妈连同几名大汉捆起,塞住口舌,丢进顾家马车中,江怜南也一样没被放过。
“二姑娘,借一步说话。”李武成打出手势,顾婵便被他与林修一左一右夹着走开,不知情的看起来确实很像被押解。
行出数十步便是松鹤楼,李武成脚步一顿,“二姑娘,王爷请您上去见他。”
顾婵抬头,果见二楼一扇窗前,韩拓阴沉的面孔一闪而过。
☆、第26章 若无情
红木楼梯共四十六级台阶,顾婵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赐婚后她与韩拓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之下。
李武成引顾婵到天字号雅间,进门先遇紫檀木边点翠嵌牙花鸟插屏。转过插屏,便见到韩拓坐在窗前玫瑰椅中,手托玲珑骨瓷镂空茶盏,悠哉悠哉地品茶。
松鹤楼客人皆是非富即贵,装饰摆设自然极尽精巧之能。
雅间里清一色的紫檀家具,插屏后设螭龙灵芝如意大圆桌,桌前八张配套圆腿灯挂椅,椅背板嵌巴掌大的和田玉,墙上挂着吴道子的山水图,八扇雕花窗打开可将街景一览无余,窗前两张玫瑰椅伴月牙桌,右侧一张蝙蝠云纹弥勒榻,就连茶盏里都雕着一朵立体白玉莲花,在清澈的茶水中悠悠盛开,栩栩如生。
顾婵没有心思欣赏这些,韩拓一直沉着脸,不看她,也不理她,她原本打算道谢的话便说不出口。
他们上次见面是一月之前,不欢而散的情景犹历历在目,如今他这般冷漠,顾婵即使心中感激,又如何好意思表现热情。
顾婵唯有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莲花瓣尖上那一点红,借此掩饰忐忑不安。
“你可知今日做错了什么?”到底还是韩拓率先开口。
韩拓语气冰冷又严肃,手中茶盏在月牙桌上磕出咚一声轻响,顾婵的心也随之往下一沉。
她答不出他的问题,因为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只好缓缓摇头。
“帮人之前你从来不先想想自己么?不懂得量力而为,到最后不单帮不上别人,还会害了自己。若是我今日没在这里,或是就算在也没看到你呢?你现在会怎么样?你以后会怎么样?”
若不是韩拓及时派人出手,顾婵今日的名声就算毁在此处。
没人会在乎她真正的身份为何,他们只会传言布政使家的姑娘、未来的靖王妃当街被鸨.母掀了帷帽,被龟.奴搂着抱着拖着拽着押进青楼……
那么就算顾婵最后能逃脱,以后也不可能嫁给韩拓,甚至根本别想嫁给正经人家,恐怕只能出家为尼,长伴青灯,了此余生。
顾婵虽说不情愿,也渐渐接受了要嫁给韩拓的事实,甚至列举出一些嫁给他的益处。当然,如果能不嫁还是最好的,但她没打算用毁掉自己一辈子做代价。
“王爷,真的感激你又救我一次。”顾婵轻声道。
这回她没再问怎样报答韩拓,嫁他不就等于以身相许。
韩拓并没就此放过她,他一口气梗在心口,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尚且算作少不更事,但吃过一次亏,居然不长教训,若不说得狠些,只怕将来少不了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一回要载个大跟头。
他这也是关心则乱,却有些冤枉顾婵,今日毕竟不是她起头去帮那对母女,只不过韩拓没有看到全过程而已。
“还有你的丫鬟,”韩拓又道,“白桦你不肯用,结果身边都是那样没脑子,关键时刻不知道护主,反而上赶着出卖主子的笨蛋?”
韩拓语气太差,顾婵下意识便想反驳他的话,完全不在意重点,“她不是丫鬟,是伴读。”
韩拓嗤笑道:“就是那个厨娘的女儿?出身低,人没规矩,再加上不懂护主,简直一无是处,今日我便代岳父岳母把她处置。”
顾婵惊讶,为韩拓厚脸皮的称呼,更为他依旧对自己的一切了若指掌,还有,“你打算把她怎么样?”
她当然看到江怜南和醉红楼的人一起被塞进马车,本以为不过是做场戏,免得惹人议论牵连韩拓,可听他口气,似乎并非这般打算。
韩拓道:“你无需知道,反正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什么叫做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除了死人,还有什么情况能保证一个人永远不出现在另一个人面前?